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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2 / 3)

她不是在闲聊,不是在抱怨。这场雨,这间刻意清空的屋子、这炉火、这壶深秋难寻的青梅酒,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局。她在效仿古人,她要——

苏梦枕的心被那道惊雷狠狠劈中。从未有过的震颤从灵魂深处升起,血液似乎在燃烧,那病弱的肺腑间翻涌的不再仅仅是痛楚,更有一种沸腾的渴望与悸动。野心、抱负、被点破的隐秘、骤然降临的巨大期许与审视……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猛烈冲撞,几乎要冲破那副病骨支离的躯壳,他感到一阵眩晕。

是那句话吗,是那个念头吗?

他深吸一口气,翻涌的气血已经不能压制了,灼灼看向谢怀灵:“然英雄难觅,千百年所罕见。谢姑娘以为,当世之中,何等人物可当此‘英雄’二字?”

“诸葛神侯。”苏梦枕率先抛出一个重量级人物,“官拜世袭神侯,执掌六扇门与部分禁军,武功深不可测,忠勇无双,数十载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威震黑白两道。此等人物,可算英雄?”

谢怀灵断然否道:“诸葛神侯忠勇有余,格局不足。君已非民之君,他空有移山填海之能,补天浴日之志,却困于忠君二字樊笼,明知君昏臣佞,天下将覆,亦只修修补补,勉力维持,不敢越雷池半步。而到大厦将倾,抱柱守门,终将与朽木同焚,非英雄也。”

苏梦枕沉吟片刻,再举一人:“那‘南面称王,北面称臣’的方巨侠又如何?武功已臻化境,声望冠绝武林,急公好义,扶危济困,天下豪杰莫不敬仰。其侠名之盛,足以号令群雄。此等人物,可算英雄?”

谢怀灵似讽非讽:“古之贤者曾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身处江湖之远,不闻朝事不忧其君;处江湖之远,杯水车薪少忧其民。一朝行侠仗义,救得十人百人,救不得天下苍生,空负一身屠龙技,终是江湖逍遥客,非英雄也。”

窗外雷声滚滚,雨势磅礴,仿佛在为这场惊世骇俗的论辩擂鼓助威。

苏梦枕缓缓靠向身后的凭几,他脸上的潮红似乎更深了些,是病气上涌,更是心难以抑制。他望着眼前煮酒的女子,前所未有的空旷与激荡在胸中交织,火焰不是跳动在炉中,而是跳动在他胸膛,他长长叹息一声,叩问这茫茫天地:

“诸葛神侯非英雄,方巨侠非英雄,谢姑娘眼界之高,苏某叹服。只是依谢姑娘所言……

“当今天下,说英雄谁是英雄?”

话音落下,又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闪电撕裂长空,将昏暗的室内照亮。雷光耀世,映出谢怀灵脸上那抹微笑。

这是苏梦枕第一次见到她笑。

笑容极淡,唇角只是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她在睥睨,她将天下风云尽览手中,可叫他心摇神移的,是她明亮眼中对他的欣赏和期待,还有他在她眼中看到的,他自己的期待。

他好像是已经死过一回了。他看到了走马灯,是中秋的一轮圆月,是水底广寒,是大宋舆图,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刻冰凉地倒灌回四肢百骸。他意识到了,他完全明白了这笑容背后的意义,被深埋于病骨之下的雄心壮志与睥睨天下的豪情,是一座沉睡的火山,被这笑容彻底点燃,疯狂地咆哮。

苏梦枕知道她要说什么——

天地雷光风雨为席,她举起酒杯,将话语送入他耳中:

“当今天下,来日能一观山河,大论四方,北望燕云者之英雄者——”

她声音不高,却能定鼎乾坤。

“唯楼主一人耳。”

沉默。

长久的沉默在酒香与风雨声中弥漫。

苏梦枕心中潜藏的孤峰冲出水面,他找到自己的声音:“承蒙谢姑娘抬举,为何是我?”

谢怀灵再次提起温热的陶壶,青梅酒液注入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酒盏,直至盈满。

“天下豪杰,确如过江之鲫。”谢怀灵放下酒壶,陈述一个早已洞悉的真理,“汴京虽大,江湖虽广,但这些时日,朱七七口中,市井传闻,金风细雨楼的卷宗,乃至这楼内楼外的气息,足以让我窥得这江湖的全貌。”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冰冷的几面上:

“杀伐果决者,比比皆是。他们够狠,够绝,爪牙遍布,吸髓敲骨。然其手段,止于权谋勾结,囿于地盘争夺,眼中只有弱肉强食的蛮理,心中无半分天下黎庶。此势沾满无辜者血,终将被血反噬,为天下不齿。

“忠义两全者,亦非没有。可他们跳不出君臣二字画下的牢笼,虽心系江湖道义,却也只是江湖道义,未曾将目光投向宫阙下的累累白骨,也未曾想过这江湖乱象的根源。他们或困于纲常,或囿于情义,格局至此,难承‘英雄’之重。”

“唯有楼主,是不同的。”谢怀灵的声音陡然拔高,“金风细雨楼,以忠义为旗,聚拢的是一群尚有热血、尚存道义的兄弟。楼主的杀伐果决,是手段,而非目的;楼主的冷酷算计,是为想护住的东西,而非纯粹的掠夺与黑白不分。这便是楼主与他人最根本的差异——”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炬,看进了苏梦枕灵魂最深处那团燃烧着痛楚与野心的火焰:

“楼主的豪杰气中,冷酷之下,尚存忠义。这忠义非愚忠于君,而是忠于楼主心中的道,忠于这楼中兄弟的热血相托,忠于楼主肩上更沉重的责任。所以,楼主的野心,并非滚滚不息的权欲,它带着痛意。”

苏梦枕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这痛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明知心中所系不可与情谊并存而水底捞月,这痛意存在一日,楼主便也永远不会成为与其余诸等一般的人,也不会画地为牢。”

她说到这里,终于执起了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青梅酒,酒液轻轻晃动。

“至于这痛意所带来的一些……”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些许心慈手软,或是为兄弟之情所牵绊、以至遭贼子所害……”

谢怀灵举起了酒杯,迎向苏梦枕:“我愿为楼主,献上一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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