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行事有违原本计划的楚留香一刮鼻子,心虚地不与她对视。他苦笑了一声:“这位是金风细雨楼的表小姐,姓谢。总之,先把事态说清楚吧。”多如雷贯耳的前缀,苏蓉蓉手一抖,险些烫到了自己。她回头看着谢怀灵,再去看楚留香,目光中的担忧、惊惧之情先后涌上,但最后到了脸上,全者都化作了对楚留香的信任。她相信这个男人既然敢这么做,就有他行事的道理。苏蓉蓉为谢怀灵倒了杯茶,看得出他们才在此处落脚不久,杯具还是近乎崭新的,请谢怀灵坐下,也不先问情况:“谢小姐请用,茶是好茶放心用便好,此地太过简陋无法好好招待。”
谢怀灵怕自己喝了就吐了,只捧在手中暖手,不敢放到嘴边去。她一瞧盖着面纱的小燕,等好受点了再去问楚留香:“楚公子大费周章要盗白玉美人,又将我请到此地来,有何话要说也该直说了吧。”楚留香不回答她,反而问:“谢小姐胆量如何?”谢怀灵答道:“出生以来,还没被吓到过。”“可畏死尸惨状、采生收割?”
“从不。”
“好,实乃英雄豪气、女中豪杰。”楚留香如此说道。他的手捏住了小燕面纱的一角,又不忍地犹豫了,似乎他实在做一件伤害谁的事情,又似乎要看到人间地狱般的惨象。他身上的悲悯是谁都能看见的,也让谢怀灵对面纱下是什么有了准备。楚留香最终还是说了声"冒犯”,揭开了小燕的面纱。
这安静地睡着的姑娘,吃过许多苦的姑娘,她不丑。她的鼻子与嘴,都是寻常姑娘该有的模样,脸上有微微几道伤痕,但胜在肤色白,显出了几分清秀。
她吓人,是因为她没有眼睛。
并不只是双眼凹陷了下去,是她的眼眶处、她该长眼睛的地方,被人挖去了她的一双慧眼又用针线缝上,其狰狞是谢怀灵看志怪的配图都不会有的凄惨。这样的悲相让人不敢去想她遭遇过什么,在她人生最美丽的年华,她所有的光采都匆匆凋谢,什么都不剩下,她长成了一幅他人眼中怪物的样子,一幅活着都需要莫大勇气的样子。
她就是楚留香走这一遭的原因。
谢怀灵没有感到害怕,她端详着小燕,并不厌恶也不恐惧,笃定道:“你要为她出头。”
楚留香断然应道:“正是。”
她再说道:“你盗白玉美人是为了她。你要的不是白玉美人,而是一个京城豪杰芸集的场所。”
楚留香道:“正是。”
她接着说道:“你在玉山隆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你才来找了我,因为你觉得我也许会帮你,这份也许就值得你冒险。”楚留香笑了,他道:"正是。”
“你是为了什么?”
“我遇到了她,遇到了这样的人间惨剧,便不能坐视不管。”楚留香重新为小燕盖好面纱,又为她捻好被角,夜深露寒,她的身体不能再有差错。他是真切的同情她,也是真切地无法接受这样的悲剧就发生在他眼前,如果不做些什么,他也无法接受。
楚留香眺望了一会儿窗外,他总是叹气:“谢小姐才思敏捷,令人自叹不如。”
“半思半猜罢了。"谢怀灵淡淡道,“只是过去我的猜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楚留香再度绽放了笑容,向着她说:“就算谢小姐不是出自金风细雨楼,聪慧如此,我也觉得今夜我是找对了人。”“但我偏偏是。"她的冷漠在这种时候就变成了冷血,“所以你在看到我的时候,为什么想着′也许我会帮你?”
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像个富有同理心的人,谢怀灵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