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再出什么差错,便将这门给锁了起来。”
话音落,他已是将门打开,迎面便是一股潮湿的泥土混合着各种花香的气味,不难闻却也不好闻。
屋内除进门的方向,其余三面皆摆放花架,每一个花架都有五层高,皆是摆放的满满当当,便是连地上都摆满花盆,中间只留足够一人站立的小道,她与顾西辞只得前后站在屋内。
各色花开的正盛,虽品种不一,但看得出养花人是个极为爱花的,每一盆都养护的极好,沈卿尘对花并未研究,除了梅花外别的花大都不认识。
“我爹虽是个不识字的粗人,但他极爱花,对花的爱护远超我与我娘,我年幼时候他们还常因此事吵架。”六子面上有自豪的自嘲之意,“我爹昨日不在,那盆枯死的蝴蝶兰我便放在了此处,如今却是不见了,我在周围仔仔细细找过一圈,都没找到,也问过我娘,我爹还未回来。”
六子的意思便是说不存在他爹回来将花盆取走的情况,如此那盆花的丢失就只可能是凶手取走的。
她低头看向地面,地上的确有花盘放置的痕迹,但痕迹众多,并不能算有效线索。
可凶手是如何取走那盆蝴蝶兰的?
沈卿尘想到的问题,顾西辞该是也想到了,只见他一声不响的走出花房,站在外面院中观察周围。
六子连忙跟出来,顾西辞问道:“这两座小楼是做什么用的?”
“以前酒楼生意不好,便用来租赁出去,这几年生意好了,便闲置了,但每年科考时,还是会租赁给来科考的学子,我们这酒楼里的大部分诗词都是这些学子提的。说起来,那位都水长也曾在我们楼里提过诗。”
顾西辞转头看他,沉声道:“他当年来科考时住在此处?”
“是的,小人也是偶然听我爹说起过,他毕竟是当年科考的三甲进士。”六子心中得意,自己的爹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好歹也曾经和进士做过朋友。
沈卿尘并不知当年的事,但听他们所言也大致猜到,徐雨彤的父亲曾是进士,并且当年科考时就租住在这后院里,因此结识了六子的爹。
这院子内设回廊,绕着院子围一圈,无论是两侧小楼亦或是排房都要通过回廊,天井中则是一片人工湖,湖内设假山,游鱼花草俱全,景色也是极佳。
沈卿尘上了回廊,沿着回廊往南走,身后传来六子向顾西辞回话的声音:“因我与爹娘在酒楼的杂事较多,为着方便省时我们便住在这排房里。”
“除你们之外,可还有旁人居住?包括租赁的客人。”顾西辞继续问。
“还有个叫段璋的杂工,是个孤儿,长的白白净净的,就是不爱说话,时常一个人待着。他这会儿……该是在后厨帮忙。”
顾西辞点点头,转头瞧见沈卿尘一人站在西南角不知在看什么,他迈开腿走过去,却瞧见她盯着西南角外墙处的角门发怔。
六子是个有眼力见的,瞧见后立刻说:“这便是我们酒楼的后门了,只有这一处角门,平时我们多从此处角门外出。”
“这角门平时可是锁上的?”
“是的,钥匙只有小人和段璋有。”
沈卿尘蹙眉,听六子描述,段璋只是个不起眼的杂工,在酒楼该是地位极低的,如钥匙这般重要之物,原是不该交给他保管的,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钥匙为何会给段璋保管?”
“段璋是杂工,要倒泔水,收泔水的是每日卯时来,那时酒楼尚未开门,角门自然也是锁着的,只能将钥匙交予他,段璋平日里虽不爱说话,却是个勤恳的,常日里别人忙不开需要他帮忙,他也是极为乐意的,在酒楼里人缘也是很好的。”
沈卿尘点点头,看得出来六子与这个段璋关系也是不错。
“去把他叫来。”顾西辞面无表情,声线冷硬。
沈卿尘瞧他一眼,觉得如今的他就如那会说话却没有感情的石人一般,也怪不得会传出绝情的名声来。
“是,小人这就去。”六子小跑着离开。
没了六子说话,一时之间周围安静的针落可闻,只听得身后湖中游鱼偶尔翻腾出水面的哗啦声。
与他单独待在一处,沈卿尘只觉心底沉闷压抑,恨意上涌。
一阵寒风吹过,方才已停下的雪花又落了下来,不似先前那样细小的雪粒子,而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落雪无声,沈卿尘的呼吸却忽而急促,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攥紧。
眼前地面覆盖的白雪忽然一寸寸被血色侵染,如大片盛开的曼珠沙华,耳边响起母亲哽在喉间压抑悲痛的哭声,周遭是百姓嘈杂纷乱,替父喊冤求情的声音。
踏碎积雪,由远而近的“哒哒”马蹄声连带着高呼“陛下有令,沈国公通敌叛国,罪无可恕,斩立决”的声音更似利箭般刺入沈卿尘耳膜。
父兄被斩,母亲死于流放途中,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顾西辞!
心念紊乱,沈卿尘的呼吸越发不稳。
眼前,顾西辞挺拔的背影慢慢与八年前那漆黑深夜中的背影重合,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声音一如今日这般冰冷生硬。
“你父亲通敌叛国的罪证乃我所寻,证据确凿,你无需多言。”
那样冰冷决绝的话语穿透沈卿尘心腔,比任何一柄利箭都要来的残忍。
少年清朗的声音与青年磁性的声音慢慢重叠,最后成为眼前人挺拔的背脊,而她的恨意忽然如滔天巨浪般挤满胸腔,几欲喷涌而出。
她此次回长安的目的,一是寻找当年诬陷父亲的人,替父翻案;二,便是为了杀顾西辞。
此时,正是机会。
沈卿尘抬眸盯着顾西辞背影,袖中匕首滑落掌心,只要将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背心,他必死无疑。
长夏上前一步,手臂忽然被抓住,小声劝说:“姑娘,不可。”
感觉到身边异样,顾西辞缓缓转过身,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她,却见她正低头看湖里畅游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