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微妙的安静:“你要是想好了,就告诉我。不急。”
“阿依古丽,”
陈川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空气似乎让他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我们……见一面吧。”
电话那头的阿依古丽明显顿了顿,有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传来。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点被惊扰后的微弱气息。
“好啊。”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轻快,尾音微微上扬。
“你在哪里?我下山去找你。”陈川的声音有些急,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用啦,”阿依古丽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戏谑,“我就在山下,老地方。”
这几个字,像有人在他耳边放了个小鞭炮,陈川脑子“嗡”的一下。
他几乎是吼着挂断了电话,手臂一伸,就把墙上那件最厚实的羊皮外套扯了下来,胡乱套在身上。
那动作,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沉稳。
他一把拉开木屋的门,寒风“呼”地灌进来,他却像没感觉似的,一头扎了出去,朝着山下那条小路疾步跑去。
积雪的山路有些滑,他好几次差点滑倒,嘴里低声骂咧着这鬼天气,脚下却丝毫不敢慢。身后,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迅速延伸。
山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可陈川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烧得他浑身燥热。
终于,当他连滚带爬,气喘如牛地冲到山脚下那条简易公路旁时,一眼就看到了她。
傍晚灰蒙蒙的天色里,那抹鲜艳的红色格外打眼。
阿依古丽穿着件红色的羽绒服,头上是顶白色的绒线帽,帽檐压得很低。
许是等久了,她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有些红,看见陈川跑过来,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弯了起来,那笑容,仿佛能把这冬日的严寒都融化掉。
陈川几步冲到她面前,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还有那呼出的白气,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抽紧,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你……你这家伙,疯了?这么冷的天,跑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语气有点冲,可那份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阿依古丽吸了吸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角向上弯着,带着一丝狡黠: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陈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哼了一声:
“惊喜?我看是惊吓!万一我不在,你打算在这儿冻成冰棍?”
阿依古丽却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好啦,我这不是算准了你肯定在嘛。走走,找个地方坐会儿,腿都站麻了。”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山路上,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四周安静得很,只有这单调的声响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夜幕已经完全拉了下来,天空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星星一颗颗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们在路边一块被雪覆盖了一半的岩石上坐下。
石头冰凉,透过厚实的衣裤渗进来,阿依古丽却不自觉地往陈川身边凑了凑。
“这里的星星,真好看。”阿依古丽仰着头,声音轻轻的。
陈川也抬起头,这片星空他看了几十年,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
可今晚,身边多了个人,好像连星星都亮了几分。
“嗯,看久了,也就那样。”他嘴上应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她。
阿依古丽转过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着陈川的侧脸,线条硬朗分明。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陈川,你……真的想好了?”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川转过头,对上她那双在夜色中依然清澈的眼睛。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覆盖在她放在膝盖上、有些冰凉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小,指尖冰凉。
阿依古丽的身体轻轻震了一下,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带着灼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便不再动,任由他握着。
星光下,两人都没再说话。
夜风吹过,带着山林特有的清冽气息。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
阿依古丽的头不知何时已经轻轻靠在了陈川的肩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陈川一动不动,任凭半边身子都麻了,生怕惊醒了她。
她发间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雪山清冽的空气,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好闻味道。
一夜没合眼,身体的疲惫感一阵阵袭来,精神却亢奋得出奇。
身下的岩石,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
“天……要亮了。”阿依古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怅然。
她直起身,揉了揉眼睛,脸颊上有一道被陈川粗糙衣料压出的浅浅红痕。
陈川看着她,心里那点因为长夜等待而滋生的焦躁,此刻烟消云散。
“嗯,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有些哑,却很坚定。
两人站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阿依古丽的红色羽绒服在熹微的晨光中,颜色更加鲜明。
她重新戴好绒线帽,几缕调皮的发丝从帽檐下探出来,被晨风吹得轻轻摇摆。
陈川走在前面,不时伸手拨开路旁垂下的、挂着冰凌的松枝,免得刮到她。
阿依古丽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下山的路,感觉比来时短了许多。每一步,都像踩在离别的鼓点上。
终于,在那条简易公路的拐角处,一辆越野车的轮廓显现出来。
车身上覆着一层薄霜,安静地停在那里,像个沉默的巨兽。
陈川拉开车门,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却没有立刻催促阿依古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