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反应过来,尼克已经对着虚空自顾自抛出一连串问题:
“你是谁?
“能听懂吗?
“是否可以回答?
“……”
从试探、忐忑、小心翼翼到执着、笃定、深信不疑。尼克不断调整关键词,改用更加简明的句式,放慢语速,像是面对一个耳背的老者、或者言语不通的外乡人那样充满耐心。
卡琳愣愣地看着他与空气“对话”,不知该做何反应。她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见到类似场景,第一反应无疑是找精神病医生,但温特伯恩先生身上天生带有某种异想天开的浪漫气质,以至于再疯狂、再不可理喻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不会太让人吃惊。
……是谁……
……能听懂吗……
……可以回答……
话音未落,已有回声支离破碎地响起,缥缈遥远,古怪尖利。卡琳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尼克的声音,而像是有人把他说过的话保存下来,再生硬地重述一次,虽然曲折,但确实是一种迂回的表达方式。
“你知道黄金十二家吗?
“他们曾经生活在这里吗?
“你是他们的一份子吗?
尼克满脸亢奋,跃跃欲试,但不知道是他的问题太复杂了,还是对方也一无所知。这一次,直到人声消弭,岩洞重归寂静,始终没有新的回答响起。
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卡琳默默地想,除非所有答案都是简单封闭的是或否,或者所有需要使用的词都已包含在问题内,根本无法获知新信息。
男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仰头望着石壁上最大的“金太阳”,神情有些迫切,也有些焦虑。
“我叫尼克·温特伯恩,为了寻找黄金家族的遗迹而来,只想请求帮助,并无恶意。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答案?”
唯有静寂回应。
尼克沉默了一阵,背对着她,伸手按住了石壁。
像是接到了无形的命令一般,某种东西轻轻破碎了。周围先是变暗,又变得刺眼地明亮。密密匝匝的黄金纹路全部融化成流动的金色,像是有了生命般地肆意流淌。暗淡的空隙时隐时现,隐隐勾勒出许多飘忽的虚影,像是被篝火照亮的背影一样。
卡琳无声张开嘴,下意识向尼克的方向靠近一步。
那些影子虽然只有最外侧的轮廓,看不清任何细节,却让人无端地觉得他们是有意识的,甚至还在盯着她看。突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无法不感到紧张。
可尼克似乎也被自己搞出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卡壳良久,才憋出一句:
“女士们、先生们,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休息了……我冒昧问一句,你们是‘石|仙’吗?”
影影绰绰的身形立在火焰中,安静有序,一动不动。
他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但他一动,那些影子却整齐地向后一退,几乎消失在流动的金色光影里。
“别走——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我就想知道黄金家族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他们的文明是真的被毁灭了?”
影子们不再逃散,沉默而古怪地回望、对视。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的摇头,有的点头,偶尔附耳私语,但没有一丝声响传到墙壁之外。
一个影子独立分离出来,交叉双臂,行了一礼。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稳定下来的金色再次融化,吞没了所有黑影,缓慢凝集成新的场景。
背景是一片空旷的黑色,十二个金色小人围坐在地上,像是在讨论什么。静止持续了没多久,细细的纹路从背景中浮现。小人们集体起身,手拉手站成一圈,摇头晃脑地跳起某种奇异的舞蹈。金色的花纹围绕着他们此起彼伏,如同黑色海面上涌动的浪花。
他们跳着跳着,几点“浪花”逐渐变大,勾勒出清晰的头部、躯干和四肢,脱离“大海”,又哭又笑、难舍难分,跟着为主的十二个小人一起不停旋转。
卡琳盯了好久,终于认出外围那些不是波浪,而是描画得更加简陋的小人。他们匍匐在地、数量众多,所以就被粗糙地简化成了波浪线。两相对比之下,那些被单独刻画过的小火柴人简直称得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就在她思维游走的时候,画面再度切换,一座灿烂壮观的庭院蓦然出现,像极了缩小版的科林斯宫。最开始出现的十二个小人高擎仪仗,分列两行。晚些分离出来的小人从他们手中接过东西,跟在另一个戴着特殊装饰、衣着华丽的小人身后,郑重地走向宫殿大门的方向。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拉着手,转着圈,集体跳起了那种奇异的舞蹈。没有声音,但画面却极富感染力,仅凭动作就能感受到他们狂热又虔诚的信仰。小人们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像是从墙壁深处走到表面,一个穿着垂裳的女孩朝她伸出手,似乎想邀请她一起参与进去。
“别碰——”
一声呼喝响起,卡琳如梦初醒,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她急忙抽手,但那个女孩的“手”已经探出了岩壁——不,那不是手,是恐怖而尖锐的刺,是有了生命的金色荆棘。
尼克攥住她的袖子用力一拉,危险的尖刺贴着手背划过,冰凉锋利。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下,一滴、两滴、三滴……落入尘埃里。
时间好像有一瞬的静止。
来势汹汹的枝蔓突然停下了,继而飞快地缩回墙壁。地面剧烈地抖动起来,小人、宫殿、还有那个轮廓姣好的女孩全都消失了,只剩一层朦胧的金色薄雾,均匀地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石壁裂出一道道缝隙,将海潮声、说话声、踏步声、哀哭声、爆炸声统统释放出来,交错纷杂,响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