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回家
月朗星稀,清霜漫天。
萧衡自回到前书房,钱秋婵便一直守在门外的罗汉松树影里,指尖死死绞着素白帕子,一双眼睛淬了火般,直勾勾钉在昏黄摇曳的窗牖上。清晖曳地,男子专注的剪影清晰地映在薄如蝉翼的茧纸上,宽肩窄腰,线条挺拔。
轻薄的烟丝自香炉中袅袅漫溢,丝丝缕缕,如幽魅的魂,在窗纸上缓缓游移,纠缠。
钱秋婵僵立树后,秋日的寒意顺着薄纱衣料直往骨头缝里钻,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贝齿紧咬着下唇,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不移,死死锁着窗纱上那抹挺拔的身影。
膝盖上白日跪祠堂的刺痛如细针密密扎来,钱秋婵想到秦氏高高在上的嘴脸,内心怒骂:
老毒妇!老妖婆!你不是说我歪门邪道吗?你且给我等着瞧吧,我不光要接着用这些歪门邪道,我还要把这歪门邪道用在你的宝贝儿子身上!你不是讽束我生不出孩子吗?我今日便要把萧衡拿下,玩垮他的身子,生一堆小崽子,以后骑在你们萧家人脖子上作威作福!让你们所有人都拿我没办法!"<1想到萧衡那副劲健的体魄,钱秋婵肌肤下仿佛有火星燎过,泛起一阵隐秘的燥热,她屏住呼吸,焦灼地期盼着那特制的香料快些发作,只等萧衡倒下,她便冲进去,成就这迟到了四年的好事。
钱秋婵绞在帕子上的手再度收紧,牙关紧咬,隐有颤栗,死死盯着那抹挺拔的剪影。
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四年了,绝不能再出差错。绝不能。
钱秋婵甚至开始幻想得手后的风光生活。
她今夜一定要使尽浑身解数,让萧衡快活到极致,从此离不开她,对她言听计从,马首是瞻。
只要有了萧衡做靠山,她便是这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别说一个秦氏,便是老太太,也要对她刮目相看。
再生上两三个孩子,培养成材,她钱氏一族的命运,便能彻底改写,从此只有她看不起别人的份儿,再没有人能轻贱了她。就算是崔楹,恐怕也只能上赶着找她套近乎,巴巴叫她一声"嫂嫂”。等她的子女长大,成了侯府的当家人,她就是唯一的老祖母,比如今的王氏还要风光十倍…不对,百倍!
钱秋婵魂飘天外,竟幻想起了满京权贵跪在她脚下请安的场景,一时喜不自胜,笑出了声音,抬起手道:“都起来吧。"1守在她身旁的丫鬟南枝,此刻面露惊恐地瞧着她,神情犹如见鬼一般,壮着胆子开口:“奶奶您小声些,被发现便不好了。”钱秋婵笑道:“被发现又能如何?他萧衡自身都难保了,还能有心思留意我的动静?”
话音落下,只听一声门开的轻响,萧衡自书房大步走出,步履沉稳,气定神闲,月色下眉目清朗,哪有半分异状?
钱秋婵的双眼在刹那间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萧衡,看着他的身影如常穿过宅院,步履从容地消失在角门处。他竟没有被香料影响!
钱秋婵抓在树皮上的手不断收紧,指甲深深刺进树皮中,隐有血色渗出。她浑身发着抖,忽然一巴掌甩在了南枝的脸上,嘶声力竭地怒斥:“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跟个没事人一样走了!你真的把香料替换了吗!”南枝噗通跪在地上,浑身发着抖,话都说不清楚:“回奶奶,奴婢真的把事情都办完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钱秋婵又一巴掌甩了上去,也不管声音能吸引多少人,下死劲拧着南枝身上的肉:“无法无天的小贱蹄子!扯谎扯到老娘我的头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南枝疼得扯嗓子嚎:“三奶奶饶命!奴婢再不敢了!”这般大的动静,没多久便引得巡夜的仆妇频频探头。钱秋婵怕闹到后宅去,便狠狠瞪了南枝一眼,威胁她把嘴闭紧,又抬头愤恨不已地剜了眼萧衡离去的方向,才一扭腰肢,气冲冲地回了凌霄阁。夜色渐深,月轮西斜,清辉被浓云掩去大半,天地间只剩一片沉沉的墨色。萧衡翻身上马时,指尖已泛起异样的热,夜风吹过他紧抿的唇线,本该清冽的凉意却像添了柴的火,反倒让那股热意从丹田处猛地炸开。“爷,您脸色瞧着不对,要不要先歇口气?”小厮牵着马缰,见他指节攥得发白,喉结还几不可察地滚了滚,不由得心头发紧。
萧衡弄不清这股燥热由何而来,并未放在心上,压口口内的灼热道:“无碍。”
可话音刚落,那邪火便如脱缰的野马,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钻。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浸湿了鬓发,平日里清明的眼底蒙上一层猩红。方才在书房强压下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浓重的影,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哑声催促:“鞭子给我”小厮恭敬递上马鞭,仍在留心他的脸色。
萧衡镇定自若,低斥一声“驾!”,只身策马而去。长街安静,万籁俱寂。
萧衡紧握缰绳,指节几乎要嵌进马鬃里。
那股热意烧得他骨头缝都在发疼,却偏生被他用意志力死死箍着,连喘息都刻意放得平稳。
事到如今,他已明白自己定在不知何时中了钱秋婵的阴招,他清楚,此时最是考验定力,清空思绪的时候,若放纵出丁点苗头,便会不可挽回。萧衡牙关紧咬,憋住那股冲动,直到藏静斋的灯火在巷口亮起,他才猛地松了口气。
马蹄声响在门外,萧衡翻身下马。
他体内邪火乱窜,落地时踉跄了半步,好在被一只伸来的手慌忙扶住。“去给我备几桶凉水,"萧衡声音哑得出奇,“要快些。”“是。”
声音柔软纤细,带着几分怯意。
萧衡抬眸。
摇曳的灯火下,静女长睫覆目,眉眼如画,周身如罩柔辉,不似凡尘中人。“怎么是你?“萧衡皱眉,在嗅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清香时,他的喉咙骤紧,“青山呢?”
静女柔声道:“回爷,青山晚间吃坏了肚子,腹内些许不适,奴婢便自告奋勇,替他值守半宿。”
萧衡不由自主,目光落在静女低垂的眼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