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可她没有收回手。她只是死死地攥着那个包裹,将它护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它隔绝那致命的高温。
热浪扑面而来,卷走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她的头发,开始卷曲,发出焦糊的气味。她的皮肤,传来阵阵灼痛。她知道,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此刻已经涣散,失去了焦距。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随时都会崩断。
完了。
这是她脑海里,最后两个字。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就在她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那一刻。
一声凄厉的马鸣,如同惊雷,炸响在她的耳畔。
那声音不是洞外狄人的叫嚣。
它来自更远的地方,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属于浪淘沙的,不屈与悲愤。那不是一匹马,那是北疆的魂魄在嘶鸣。
紧接着。
一阵细微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从大地深处传来。
一下,两下……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烈。
如同万马奔腾,如同山崩地裂。
那震动,像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将阿黛即将沉入深渊的意识,猛地拽了回来。
她的眼睫,艰难地颤动了一下,掀开一道缝隙。世界依旧是模糊的,火光与浓烟,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血色。
可在那片血色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
不知何时,她竟在无意识中,撕开了那个包裹,将里面的东西,紧紧攥在了手里。
信纸的边缘,已被高温炙烤得微微卷曲,泛着焦黄。
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清秀而又带着一丝病弱的字迹。
是小姐的字。
阿黛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那封信,凑到眼前。
每一个字,都在摇曳的火光中,跳动着,模糊着。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得极慢,极认真。
仿佛要将这每一个字,都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阿黛,见字如面。
若你见此信,我或已不在人世。不必为我复仇,不必为北疆再流一滴血。天下事,非你我之力可回天。严家也好,皇权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世道浮沉,人如蝼蚁,唯有活下去,才是真。
我这一生,未尝过半分真正的安宁与幸福。你若还念着我,便替我活下去。
去寻无叶大师。从此,你便不是北疆的阿黛,只是无叶的阿黛。
带着我的那一份,去看日出,去听风吟,去过最寻常的日子。
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勿念。”
信很短。
短到阿黛只看了几眼,便已到了尽头。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
那不是什么扭转乾坤的锦囊妙计,不是什么力挽狂澜的军事舆图。
那只是……一个姐姐,对妹妹,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嘱托。
她不要她复仇。
她不要她背负着国仇家恨,活在痛苦与杀戮之中。
她只要她活下去。
活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会哭会笑的,能感受到阳光温度的人。
这世上最难的,莫过于此。
“小姐……”
阿黛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焦黄的信纸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泪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就像她这十几年,在刀口上舔血,在阴影里求生的日子。
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不甘,在看到这封信的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原来小姐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她心里的恨,知道她放不下的执念。
她也知道,这世间,有些事,终究是不可为。
她为阿黛,换来了一条全新的,通往光明的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恸,如同山洪海啸,瞬间将阿黛淹没。
悲恸比身上的灼痛更剧烈,比心底的绝望更深沉。
她想哭,却哭不出声音。
她想喊,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她只能死死地攥着那封信,任由那蚀骨的悲伤,将她撕扯得四分五裂。
包裹里,除了信还有一张舆图。
舆图上,朱笔圈出的每一个位置,都清晰地标注着兵力部署,粮草中转,以及……奇兵突袭的路线。
小姐终究还是放不下北疆。
放不下苏家。
放不下在风雪中挣扎求生的,无辜百姓。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张薄薄的纸上。
而她自己,却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阿黛所有的后路。
阿黛笑了。
泪水混合着血水,从她脸上滑落,在她布满烟灰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狰狞的沟壑。
她明白了。
小姐要她活。
她就必须活下去。
带着小姐的嘱托,带着这张关系着北疆三十万人生死的舆图,活下去。
这是她新的道理,是她此生,再也无法推卸的责任。
就在此时。
那从大地深处传来的震动,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剧烈。
一阵高亢而嘹亮的号角声,撕裂了夜空,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如同一把利剑,直插入云霄。
那是北疆铁骑的冲锋号!
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
洞外的狂笑声,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与混乱的嘶吼。
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是血肉被撕裂的沉闷声音,是战马的悲鸣与人的惨叫。
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而又迅猛的厮杀,就在洞外,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