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殴打父母、污人妻女、伪造钱帑、通敌叛国。乖乖,他必须死。”长孙无忌理解遗义进取的心情,温柔地安顿他:“你自己玩会儿,想吃什么自己拿,叔叔先去杀个人。”
审行向来一本正经,为遗义提出诚恳可行的建议:“房四,你不通经济,也不知帑藏。西域贸易赚的钱不可以直接援助贫困县,朝廷的转移支付不能靠商量。”而后又道:“岭南道倒有几个县缺人,东宫要不扶扶贫?不失为一条擢升的坦途。”
叔玉对遗义招手,道:“你带人来我这,我正缺给马接生的。好歹是门手艺,万一你们日后坐罪免官,也有一技傍身。”
这原是遗义用来挤兑人的话,眼下他有冤无处诉,只身撞南墙,气得就差以头抢地。
“褚师傅,你做什么去?”
“秘书省请我做顾问,看一看前朝的史书编纂得怎么样。”褚师傅笑眯眯望着他,“怎么啦,想看哪一个朝代的?”
遗义吞了口唾沫,道:“师傅,你们还缺不缺人?”
“眼下在整理《五代史志》,倒很缺人手④。嗳,你可以一起来,总纂官是于侍郎。”
遗义双眼放光,激动地说:“真的啊!”
“当然。我们需要梁陈齐周隋的高官子孙分享皇室秘辛,许多事只有世代簪缨、陪王伴驾的人家才晓得。尊祖当年高就?”
“……县令。”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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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阳公主微笑道:“我来接房四哥回东宫。”
鸿胪寺公廨,我的书柜后传来沉闷的声音。遗义说:“我不。”
“房遗义,我数到三,别让我生气。”
“我不。”
“三。”
“出来了,怎么着?”
遗义已在我这里藏了三日,不说话不用饭,渴了自觉到我案头拿水,自己闷头读他根本认不得字的书。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几次邀请他找遣唐生打马球,他压根当我不存在。
公主为他拿了一身干净的官服,又搬走我案头的公文,自身后变出一屉食盒来。她在建筑方面绝对有些天赋,很难想象她如何在我脑袋差不多大的食盒里塞下八碟菜,底部暗匣中还躲着一瓮蹄花羹。
“没给你带,不好意思啊薛郎中。”
公主有条不紊地为遗义布菜,又为他摆好箸匙,体贴地说:“不敢让旁人知道你躲在此处,我只得悄悄来。大哥明白你进取的心,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早听得到遗义一腹饥肠,滚着鱼目泡的茶鍑似的,他板着脸半声不吭,也不打眼看满席佳肴。公主道:“有意见你可以提嘛。”
遗义沉痛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东宫走到如今这一步,究竟是因为谁?”
公主被这话唬得一跳,竟怯怯地指向自己:“……我?”
遗义摆摆手:“那倒不是。”
公主松了口气,道:“你得体谅于侍郎,中书省庶务繁重,他已很辛苦了。”
“谁告诉你是于侍郎了?整个东宫就他一个踏实肯干的,还想怎么样啊?”
他们两个占了我的地方,我只好举着笔墨纸砚挪到斗橱旁。想着他们也许有体己话要谈,正要溜出门去,公主却摆了摆手。
她似乎明白今日原不是自己请遗义回去,而是遗义大敞着门,迎她进来,里头是枕戈待旦的一场谏言。
公主拾起遗义的竹箸,夹一道虾炙到他碗里,道:“你和杜二哥吵嘴了?”
“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的驸马都尉每天都在做什么?”遗义问。
虾掉在他碗里,公主的眨了眨眼:“你还真别说。”
“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好极了,这叫什么话。
公主生怕他不信似的,紧着道:“我真的不清楚,大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嘛,他两个总在一起。”
遗义没忍住笑了:“那你知道殿下每日做什么?”
这番来回颇有一种两小儿辩日的氛围,简直傻得老实。今日有五支商队往西域去,我将他们挡在门外,待回到堂中时,公主与遗义已经在细数太子的日程表了。
太子每日的工作有:
视察崇贤馆、找契苾何力学骑射、请契苾何力用午膳、会见访客、留访客用晚膳、听于侍郎汇报工作、洗漱就寝。
怪不得诸王都想当太子,原来当太子这么轻松?!
“不是所有太子都这么轻松,连隐太子都没有这么轻松。”遗义微笑道。
他向我们展示自己偷来的左武侯大将军相州都督雍州牧上柱国皇四子魏王李泰的日程:
在雍州府衙门处理诉状七十五份、批阅七州都督府表文一百二十篇、求教业务相关的六部尚书、筹备成立魏王府文学馆、跟进伊阙佛龛及《括地志》的宣传工作、洗漱就寝。
对不起我插一嘴:“我能问问他为什么瘦不下来?”
“我哥说,魏王每做一件事就吃一顿饭。”
遗义吞吐得畅快,抄起筷子舒心朗逸地风卷残云,任一双明快的眼睛因为他而陷入忧郁。公主叹了口气,道:“大哥病了这些年,朝廷里的事难免生疏,这不是还有于侍郎嘛?”
说到于侍郎,他的日程安排有:
三日一常朝、中书省开会半个时辰、起草诏令文书二十件、审议百官奏表五十篇、审议魏侍中个人的谏表十五页、代东宫回信七十五封、批阅东宫属官旬报文书一百三十二部。
于志宁,人称赛活驴。这是承天门大街第一过街老鼠,每日流窜在各部之间,于慎言他妹妹出生到现在就见过亲爹六面。
怪不得纥干承基刺杀他时他一动不动,或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公主听哭了,抹着眼泪说:“我们对不起于侍郎。”
遗义抹净最后一碟盏口?,拾起帕子擦手。他望了望公主,又望了望我,道:“殿下不振作起来,我们再怎么使劲儿也没有用。有没有办法鼓励鼓励殿下?”
实在难得很。从前太子腿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