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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津(一)(1 / 3)

第93章逍遥津(一)

逖之说:“我希望圣人将封禅提上日程。一个礼部官员,这辈子能赶上一次封禅,死后到地下都有面子。”

萧锴说:“我希望圣人启动大明宫二期兴建工程,这么大地皮,空留着也太浪费了。”

楚石说:“我希望卫尉寺给每一名卫士都配上一把擂鼓瓮金锤。南衙府兵那么多人,人人都学刀枪剑戟,有什么趣儿?”遗义说:“我希望吏部考功取消同僚互|评环节。有些人做的就是得罪人的工作,你偏要他得罪过的人给他打分,这不是欺负人么?”叔玉恨恨地:“我希望太仆寺能够提高兽医选拔标准,不许那些浑水摸鱼的人进来。我女儿华苹是一匹小母马,因着水草不食、频繁起卧,这才有些消瘦。那兽博士非说她得痔疮……凭什么当着所有的马说我们得痔疮?我们是一匹小母马!”

“好好说!"于慎言高高扬起笔杆子,“啪”地打在叔玉肩头。自打他为叔玉的老爹做秘书,活脱脱便成了老上司留在人间的幻影。于慎言一手拿笔,一手捧着厚簿子,竖起两只眼睛就要骂人:“这个月没有人讽刺圣人,如今门下省正经问你们要谏言,你们的狗嘴里就沁出这些屁话?”

高审行笑眯眯地说:“我希望取缔门荫入仕,弘文馆里的小儿郎们都去参加科举,看以后谁还敢说他们倚靠父荫,没本事。”于慎言起先还字字记录,认真思量,“这个圣人说了不算罢…”记着记着咂摸出不对劲儿来,撇着嘴道:“你说谁?!”月正半圆,像金错刀割了一半的胡麻蒸饼。夏夜的屋顶上,逖之与萧锴扑上去闹高审行,几个人哈哈大笑,滚成一团。才落下一场雨,鹣煸啾鸣,百草为芳。

木兰槐的长叶挂着露水,串珠儿似的叶荚子飘荡在夏日的夜风里,正是长安最清凉爽利的晚上。

这是我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生辰宴。小时候我们每个人过生日,大伙都要一块儿搓一顿。或去西市下馆子,或到谁家里摆上一桌酒席,鸡鸭鹅馔,虾蟹豚鱼,哪样时令新鲜,便山呼海啸地援上哪样。

原也不为打牙祭,图个热闹而已,最珍贵的是一起相处的时光。逖之总是很浪漫的,每当酒过三巡,他便要我们一块儿躺在屋顶。他说从春秋战国到秦汉魏晋,人们赏的都是同一个月亮,是以每每举头望月,便会觉得沧海桑田也不过在瞬间。

悬山顶摆上酒案,高审行将乾酢酿斟了满樽,提起今夜的第一杯酒:“有时我想,世间还真不大公平。凭什么人活七十古来稀,而泰山上的青松却做了百岁老人?今日只当是容台的′千秋岁',活过那东海南山。我们兄弟年年相聚,岁岁豪饮,直至庞眉鹤发,方算是与天地共一寿矣。”萧锴朗声笑道:“高五哥大贤大雅,随口就是灿烂文章。我不懂这些,只想着待到我造够了房子、修满了花园,咱们临老一同乞骸骨去!”“意气风发的好岁数,谈什么那样山高水远的事?“遗义一听到“乞骸骨"便凑过去揽他,将他的脖子也揽得不透气了,横眉竖眼地逗他玩儿,“你年末考功考得怎么样?三年任期届满,往哪里擢升去?十年八载之后,咱们之中若出了个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府仪同上柱国,那才算出息呢!”“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虽然我们之中未必出得了上柱国,可酒鬼却有一大把。逖之饮得多了,双颊红扑扑的,额头也红,甘露殿上的仙桃似的。他高举酒樽,指天而敬,“昊天大帝在上,三辰七宿作陪。祝我们山河日久,人月两圆,祝容台活过一百岁,大唐千千万万岁!”我对楚石笑道:“你祝我什么?”

“我祝你早日娶上个好娘子。”

这一句话音未落,在场的猢狲登时俯仰不休。叔玉与遗义抱在一起笑,指着楚石的脸笑,嘀嘀咕咕叽里呱啦,惹得楚石羞红了脸:“笑什么!你们没娶过,谁知道有娘子的好处!”

萧锴乐得直不起腰,直伸手操他,险些使自己也跌下房檐去,“的确,的确,也只有你得此一乐事。可你到底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待你洞房花烛,我们再细细问来罢。”

“烂嘴的驴儿子!瞧我不拧了你的头!”

楚石羞愤欲死,扑将上去便要踹他。萧锴“啊啊啊"地大叫,想要引得哪一位好汉出手相救,可我们看热闹还来不及,谁会理他?这混球钻地耗子似的躲闪不及,只好倒在地上打滚,拉扯着于慎言挡在自己面前,出牙咧嘴地告饶道:

“好爷爷,寿星公还没许愿呢!快些教他也许了罢!”日子久了,我也不能将当时的情形回忆得清晰明白。时移世易,我只记得那夜圆月高悬,林影清风,我的肋骨因不间断的哈哈大笑而感到酸疼。后来,还是审行告诉我,他很喜欢我那日许下的愿望,因此始终记在心里:“那我愿万国来朝,永颂贞观。千秋万岁后,月下饮酒者,还是大唐人。因着于慎言在门下省工作的缘故,有时我们会逼迫他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比如找到他的同僚一-城门郎,签发宵禁通行门牒。“下次不许了,让人知道不大好的。“于慎言皱着眉头,很谨慎地说。人人讨厌特权阶级,可面对特权摆在自己面前时,又一个个变得恬不知耻起来。我老大不好意思,将他们送到坊门口,摆摆手道:“快走罢,快走罢。倘若你们跑得快,金吾卫瞧不见你们,不也就用不上这道门牒了么?”

兄弟几个正在酒后脑热的时候,临别寒暄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待最后一人车毂渐远,我方才抬步回家。

也许我也喝得多了,眼前朦朦胧胧,迷蒙恍惚。转过身时,忽见一人立在树下,树影遮住了他的脸。

谁?”

那人从阴影中挣脱,步步向前,斑驳的月色照在脸上,却是遗义。“你吓我一跳……“我手捂心口顺下一口气,却又觉得不大对,“爱?你不是走了么?”

他面无表情地与我对望,形容惨白,没有血色,双眼黑洞洞的,通身上下竞有一种诡谲的感受,就像他身后那无边无穷的婆娑树荫。阕寂的深夜中,坊间城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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