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注定是跟唐济。
那个郭娘子,大约也是故意的。一寻常市井妇人罢了,摆摊卖她的馄饨就是,却偏生要去东市最热闹的朱雀大街开酒楼。这分明便是落她面子,又惹来许多议论。
田媾深深呼吸了口气。
她要面子,今日也好生打扮过,这脂粉也将田婵并不怎么好的脸色压了压。其实田媾在自己妆容之上颇花了些功夫,若少些梳妆打扮时间,她倒有时间吃早食了,可她偏偏没有。
及到了目的地,田婵倒看着了个冤家。
薛凝亦是到了,还被一挺秀男子轻轻扶着下了马车。那青年容貌十分挺秀,生得不错,只是面颊有一枚刺青,不免显得明珠微瑕。
田婵知晓卫淮是裴后所赐,心里更不舒服了。宫里虽有女官,却没有哪个连侍卫都赐了。薛凝虽是孤女,又居于寺中,却有许多恩赏。
田婵甚至觉得薛凝刻意炫耀,炫耀她在皇后跟前是如何的得宠。不过薛凝却并没有想那么多。
她腿还没好周全,男子力气大些,照顾自己也更方便。比如扶着自己上下马车,翠婵和云蔻都有些吃力,于是如今薛凝虽不办案子也会把卫淮给带上。薛凝略描妆容,打扮得简洁、整齐。
田婵目光扫过,竞觉得薛凝通身似也挑不出什么错来,禁不住暗暗气闷。第一次见到这个薛娘子时,薛凝并不是这样的。那时薛凝打扮得像花孔雀,什么贵重都往身上挂。旁人瞧见了,也暗暗觉得好笑,觉得像什么样子。
田婵是个很敏锐的人,她知晓薛凝不会多讨人喜欢,必然会惹人讨嫌。以至于她之后极霸道的要人孤立薛凝,也没什么人同情薛凝。再之后,这薛娘子就缩起来不敢现身了。
四目相触,却并没有太多火药味。
薛凝主动见礼,田婵也回了礼。
田媾也不能不回礼,因为薛凝足有伤,还是因公事而受伤,更不必说薛凝如今还有六珠女官。
若自己视若无睹,旁人会怎么想?会觉得她不知礼数,为人很轻狂,再来就是不将皇后所赐女官放在眼里。
田媾不能让别人说嘴。
薛凝也并未提及前事,她好似什么都不记得样子,也未冷言冷语,发狠斗气。
一切平静若水。
田媾胃却开始疼了,其实她一直胃不好,而且胃这种器官,很容易受情绪的牵扯和影响。
前几日溧阳公主寻上她。
传闻中,她名义上虽是庶室所出,却是溧阳公主所生。这传闻其实并不假,因为溧阳公主偶尔也会寻她说说话。
溧阳公主当然不大满意那个唐济,觉得唐济实是不好。她盘算让女儿另外寻个青年俊彦,不必栓在这棵树上。
溧阳公主还表示自己手里不缺资源,可给女儿介绍。田媾却动了火,那时她嚷着嗓子道:“公主何必做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既关心我,我何必这般不清不楚,也不知晓自己是谁女儿。至于什么青年俊彦,公主自然有许多,我只怕寻了个公主用过的。”溧阳公主那时亦恼了:“汝父何尝不是三妻四妾?否则你哪有庶出女儿身份可顶替?你竟这般怪我?本来我已替你挑好一个,魏楼样貌不错,更已被我训得妥妥贴贴。他现在是白身,但若娶了你,想讨个官职也是极容易,我本来想你自己亲自给这个人情收买人心。”
“罢了,你不要,那我自享了。你知我素来秉性风流,不要浪费才好。”以田婵对溧阳公主了解,这个阿母会有好几个月不理睬她了。一切不好的事都冲着她来,她的胃更疼了。而今这薛娘子似也是冲着她来。
田媾暗暗一咬后槽牙,她不信薛凝不记恨,却偏生装出这么副模样,大度给谁看?
薛凝这几日略略回忆起原身些许片段,大约也勾勒出原身性情。原身穿戴华贵,极重样貌,乃是因为她心中十分怯弱,又恐旁人将她看轻了,故将自己打扮得十分贵重。
郑家并未对原身好生教养,只顾着明面上宠,原身也不大会跟人如何来往应酬。
她是孤女,怕被人看轻,于是总提自己父母族人殉国之事,提醒薛家功劳。与人说话,说了没三句话,就引去刻意炫耀自己头上首饰,说是宫里所赐,还强调外边怎样都买不到。
这哪个年轻女娘耐烦听这样的话?
群体间的排挤是一桩很微妙的事,有时候被排挤的并不是默默观看众人心里的那个受害者,站在道德至高点的反倒是发起者。田婵会察觉到这些微妙,知晓如何“顺应人心”。不过那已是旧时光景了。
田婵入内时,薛凝正在分自己带来糕点。
薛凝想着身为女先生,那些女孩子最初恐有些紧张,于是让云蔻和翠婵在女尼帮衬下做了些小点心,正好分给她们。她又多做了些,顺道分给在场贵女,尝的人还不少。田婵面上没什么表情。
半月之后,京城唐家水池之中却捞出两具童尸。死者是郭瑛替唐济所生的那对龙凤胎儿女,八岁的唐冬和唐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