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锦帐春深说兵机,妆台晨起理云衣林净和并不吃惊,她虽无详尽舆图,可从前也学过历史,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
大同正处在中原与塞外的过渡地带,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拿到了进入中原的钥匙,自古以来都是游牧民族南下擒龙时的要道。且大同以南的桑干河盆地,水草丰美,粮食充足,正可帮部族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鞑靼这位新大汗,是存了虎踞中原的心心啊!”宋鼎元点点头,“二十年前京师一战后,鞑靼也大伤元气,一分为三。赤狐部原先那位大汗是个守成的,这些年也给部族攒了不少家底。再加上石将军被处死,朝中这些年又……”他顿了顿,“西北边防松弛,不少鞑子又动了南下的念头“去年那位大汗死后,二王子己宁打着逐鹿中原的旗号,煽动着大将兀术和阿里发动政变,杀了本该继承汗位的大王子王保保。“众人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无奈只得拥护己宁登上汗位,私下却颇有微词。
“这己宁弑兄夺位,终是名不正言不顺,加之还有两个正值壮年的叔叔虎视眈眈。他唯有打一场胜仗,方能服众。这一年,回部屡屡暴乱,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不知从何处知道沈家成了郑党的弃子,便主动提出为沈家提供庇护,沈家那时候正火烧屁股,两下一拍即合。
“也亏着你提醒,我想着这倒是个好机会,就使君平去游说沈家做内应。说起来,此番能在大同重创鞑靼的骑军,沈家还真是立了大功。”林净和支着下巴,“法子是巧,也够险的,万一沈家临时反水呢?”宋鼎元往她碟子里加了箸菜,悠悠一笑,“沈大人出关之前与杨总督府的属官彻夜密探,我若将这消息放出去,鞑子会不会剐了他们?”“他家的罪名,搁在我朝,好歹还能周旋一二,可若惹恼了鞑子,"宋鼎元意味深长的顿了顿,“那可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家里的蚯蚓都得竖着劈开的。”
林净和摇摇头,口里啧啧道:“这沈家被你坑到这步田地了,如今还得给你卖命。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着你这么个煞星,我都替他们屈得慌。”“他们这些年,享的福也够多了,养的心越来越大。“宋鼎元擎着酒注子,含笑斟酒,“不煞煞性子,倒叫他们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了。”林净和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大抵经商致富的,那钱帛堆得似雪山一般,反照出心虚来。只道权柄方能铸个铁库,永镇金银。于是千方百计钻营门路,银子流水也似送往朱门里。
哪知宦海中人,面上虽也还亲厚,称兄道弟,却不过将这等商贾视作会走路的钱囊、能开口的银箱。平常时节,略施些方便,开几条财路,恰似饲那肥肠一旦风云突变,官场上互相踢蹬起来,这班富贾便成了顶包的。当初使的银钱,就成了买给自家的催命符。
她眨眨眼,忽想起桐仙随蒋彝生驻扎的正是大同,忙开口问道:“桐仙可还好么?这丫头去了怎久,只来了两封书信,绮云时不时就跟我念叨呢!”一听这话,宋鼎元登时板起脸来,“她一届女流,又是个贱籍,竞敢女扮男装,堂而皇之的混迹在军营里。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她摸了下鼻头,眼神闪避,“与我何干?”宋鼎元睨着她,似笑非笑,“若没你撺掇,桐仙一个大字不识的妓子,如何能生出这个心来?如今你该称心了。”
“桐仙怎么了?“林净和听他这话里有因儿,脑袋嗡的一声,惴惴开口,“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
“不单出了事,还不是小事。”
宋鼎元瞥她一眼,见她紧抿着嘴唇,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悠悠然开口,“这桐仙进了军营,简直如鱼在水中。我们到大同时,彝生给她拨了百来人,行百户之职。杨国公见着,气的险要将彝生就地正法了。后来在演武场,桐仙五招就搠翻了他麾下剑术最好的云遥,国公当即就不做声了。”“自鞑靼来攻,桐仙带着下头这百十人,冲坚毁锐,斩杀了许多胡骑。国公十分赏识,又拨与她许多人马。如今桐仙旗下已有千余人了,也正儿八经是个千户呢!”
“真的?"林净和猛的一把拽住他的袖口,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桐仙能成的!”
宋鼎元见她难得这样有兴头儿,心里也开怀,索性多说几句,“不只如此,她还揪出个通敌的副总兵,立了个大功呢!”原来那大同的副总兵杨仁勉这些年来一直将淘汰的军械翻新,高价卖给鞑靼。己宁手里捏着这个把柄,便逼他做个内应,届时放己军入城。不想却叫桐仙看出端倪,私下密报与杨总督。
他们正好将计就计,鞑靼兵临城下之时,杨仁勉打开城门,己宁率八万铁骑一拥而入,却正遇上埋伏已久的燕军,成了瓮中之鳖。己宁自知中计,拼力厮杀,终究不敌燕军的火炮车阵。最后在大将阿里的拼死掩护下,带着一万残军仓皇北逃。
林净和听的连连拊掌拍桌,“好样儿的!谁说女儿家就不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了?”
纱灯摇曳,昏黄灯光下,她漆黑的眼眸却亮铮铮的,迸发出蓬勃的朝气。宋鼎元有些愕然。
他从未见过她的眼睛有如此熠亮的时刻。哪怕是给她脱籍时,或者二人燕好时。
宋鼎元觉得这光亮莫名有些刺眼,又令人心慌。“那也不该这样胡闹,"他收住话头,淡声道:“桐仙能平安无事,是她的造化。且喜杨国公不是那等呆板迂腐之人。若是换了旁的,怕是直接就给扔到军好所了,连带着彝生也要问罪。哪儿还能有如今的风光?”林净和微微一怔,顷刻敛起眼中情绪,闷头默默吃菜。气氛忽然凝滞。
宋鼎元看她失神似的嚼着块清炖羊肉,轻咳一声,又转了个话题。“林净和,“和云流空山,明月净松林′。这名儿倒起得好,有些空灵的韵味。”
“没想那么多,”她押着脖子把口里的羊肉咽下去,眉眼倒还平和,“当时托沐老伯办了个路引,随便取的。”
他既能找到静心庵来,想必这些事也早就查到了,她自然答得坦荡。宋鼎元勾起唇角,“那老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