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屁股底下那个塑料凳子的缝隙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把布满油污、坑坑洼洼的铜钥匙,黄铜表面都有些发黑了。她看也没看,手腕一抖,那钥匙就带着一股汗渍混合机油的味道飞了过来。
钥匙分量不轻,轨迹也略显刁钻,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直奔叶辰肩膀而来,似乎想看看这个扛着个“麻烦”的家伙会不会手忙脚乱。
叶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夹着黑盒子的那只手指向闪电般的一探,准确地钳住了飞来的钥匙。动作精准、干净,不带一丝多余力量。钥匙落在他粗糙却稳健的指间。
没再多说一个字,叶辰一手捏着钥匙,一手托住肩上昏迷伤员的腿弯,避免他下滑,肩头顶着那人沉重的身体,臂弯稳稳夹着那个帆布长盒,后背还背着巨大的背囊,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沉默而稳定地转身,一头扎进了那昏暗狭窄、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行的楼梯。
楼梯又窄又陡,脚下的水泥台阶早已被磨损得坑坑洼洼,边缘布满黑色油污。墙壁上满是各种涂鸦、刻痕和黑乎乎的手印、油渍。转角处堆放着废弃的纸箱、破塑料瓶等杂物。空气污浊憋闷,飘散着灰尘、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馊臭味。感应灯随着叶辰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熄灭,光线昏黄惨淡,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寸。
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沉重。叶辰的身躯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移动却异常灵活,他没有触碰那些肮脏的墙壁,在转角也没有被杂物绊到一丝一毫。只有肩膀上那伤员毫无知觉的身体随着步伐晃动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三楼。楼梯口更小。顶头只有两扇门。一扇在左,一扇在右。右手边那扇深棕色的木门,油漆斑驳脱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劣质木头纹理。
叶辰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插进那个同样布满油污的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灰尘、木头腐朽和潮湿霉变气味的浊流扑面而来。像是被尘封多年、早已被遗忘的角落终于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他推门而入。空间不大,一目了然。
几乎算不得一个房间。更像一个稍微方正点的储藏室改造的鸽子笼。墙壁是裸露出水泥砂浆的斑驳墙面,泛着潮湿的霉绿色。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风来源是对面墙上一个装着锈迹斑斑铁丝网、连巴掌都伸不出去的气窗。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拉着一根同样布满灰尘的尼龙绳开关。光秃秃的水泥地,中间铺着一块早已看不出花纹、同样污迹斑斑的廉价塑料地垫。
房间唯一的“家具”是靠墙的一张老式双层铁架床。铁架红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暗红的铁锈色,一些位置还用粗铁丝或布条捆绑加固过,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气息。上层空着,下层铺着一张同样磨损褪色的劣质军绿色薄垫子,没有枕头被子。床脚丢着一个瘪了一半、裂了缝的红色塑料水桶。
狭小、潮湿、肮脏、压抑。这就是全部。
这就是他在奉天的巢穴。
叶辰站在门口,仿佛对这环境没有丝毫意外。他迅速扫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反手关上了那扇薄得像纸板的破门。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
狭小空间内的气味更加滞涩难闻。他把肩上扛着的黑衣人像卸一件包裹一样,放在了那张散发着霉味的薄垫子上,发出轻微的“噗通”一声。那伤员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只是随着动作,胸口和手臂上几处被雨水泡得发白泛肿的伤口又渗出了一点暗红的液体。他把那个用帆布包裹的金属盒子随手扔在伤者脚边的塑料地垫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沉重的军用背囊被卸下,靠墙立在门边的角落。叶辰自己则坐在了房间内唯一还能坐下的地方——床对面的冰冷水泥地面上。地面冰凉潮湿的气息隔着裤子瞬间传来。他后背靠在粗糙、带着刺手颗粒感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叹息般的吐纳。高强度神经紧绷后的疲惫如同海啸后的退潮,露出下方千疮百孔的沙滩。但他依旧如同铁铸般端坐,头微微后仰,抵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没有开灯。整个房间沉浸在门缝里透入的一线微弱天光和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铁床上那个伤员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还有那若有若无渗血的伤口散发的极其微弱的腥甜气息,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生命活动。
黑暗,寂静。
仿佛刚才在机场入口那场血腥、暴烈、超越常人理解的冲突从未发生。他只是这暗巷深处,一个随处可见的、带着一身麻烦的穷租客。一个无名之辈。
时间在凝滞的黑暗中缓慢爬行。汗水混合着外面的污渍在叶辰的脸上干涸,留下紧绷不适的痕迹。他依旧靠墙坐着,像一尊沉寂的石像。直到腹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但清晰的空洞感,如同遥远的呼唤,才让他再次睁开眼。
黑暗依旧笼罩,只有对面床上那伤员偶尔无意识抽搐发出的微弱响动。
该弄点东西了。
叶辰站起身,动作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去看床上那个不知能否熬到天亮的伤员。只是走到墙角的背囊边,蹲下身,伸手在里面摸索着。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身上的迷彩外套已经被脱下,随手扔在了那个脏兮兮的塑料地垫上。身上只剩下一件同样洗得发白、被汗渍浸透得深一块浅一块的灰色旧T恤,紧紧包裹着他坚实宽阔的上半身轮廓。他手里多了一些东西:几张颜色暗淡、边缘甚至有些磨损褶皱的百元人民币——这是他在国外某个混乱城市的角落,用一枚品相不佳、但足够让金铺老板眼冒金光的古董金币置换回来的“Z币零用”,面额最大的几张;还有一个几乎磨平了数字的小巧防水打火机。
钱塞进同样老旧得发硬的卡其色战术裤口袋里。他走到门边,拧动那冰凉油滑的门把手。
老旧的铁皮门轴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沉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叶辰闪身而出,轻轻带上了门。将那片充斥着伤者濒死气息的黑暗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