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将她接到身旁的欲念就涨至最高。如若她在,
如若此时她在,
那万千烦丝,都将尽解。
将信纸放入绣品旁的小盒中,落锁,回身缓步,掀幔入榻。药囊压在枕下。
转眼,就快到小年了。
吉日良辰,宫里,封宝礼毕,玉玺、御笔尽皆由皇帝亲手暂封,代表着年至,天下休务同欢。
集市上最热闹的地段简直要被人潮挤得空隙全无,郦兰心带着两个丫头,抱成一个球小心行进,每挪动一段,嘴巴轮流发出惊呼,一下斗篷被旁人夹住了,一下谁的脚又被踩了,四周比蜂群齐振还密集的无数杂声更是避无可避,糅进耳朵里,叫人眼冒金星。
好容易到了人群稍微松散点的地界,才散了开来,喘着大气,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仰首,望天长叹,累得都气不起来了。这么冷的天,她们硬是给挤得浑身发热像是下地干了十遍农活。不过,万幸把东西买全了。
齐齐举起双臂,六只手上挂满了东西,大眼瞪小眼片刻,同时笑出声。“走走,回家了。“郦兰心笑着。
除夕前几日,城里热闹的氛围愈来愈烘烈。郦兰心去绣铺里,给众人分了今年的红包,定下关店的日子。林敬又来了信,说除夕前夜,皇帝和太子要到太庙祭祖迎年,除夕当晚,宫里还要大宴,他目前还是脱不开身,但他会尽量早些过来给她拜年。宅子前悬起的灯笼挂上了漂亮的红结,从里头搬来小梯、调好浆糊,醒儿在下头扶着梯子,梨绵离远了看,郦兰心动作利落,很快把对联给贴好。而后还要贴门神,再挂年画,家里头细巧果子、熟肉鲜鲜、甜糖软也全都备好了。
冬雪簌簌,除夕到来的清早,外头已隐隐有爆竹的响声。家里忙活起来,把年夜饭的菜提前预备做着,接近午时,郦兰心出了门。她要去城郊香火最旺盛的玄清观。
除夕下午有祭祖的习俗,她爹娘的牌位供奉在观里。她爹娘死的时候,她年岁还太小,宗族里不认女儿为后代,她爹死后,就占了他留下来的东西,留她和她娘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没多久,她娘也没了。族里说把她爹娘埋在一处了,挑的有山有水的地方,但她是女儿,摔盆什么的轮不着她,后头,她就辗转去了大伯家。在大伯家里,寄人篱下,她不可能给爹娘立牌位。后来嫁到许家,许家自然也不可能容许她把双亲牌位请进将军府里。是许渝,还是许渝。
是他,悄悄地派人出京,去她老家,打听到她爹娘生卒之期,然后在玄清观给她爹娘供奉了神位,一口气,交了二十年的香火钱。她知道的那天,抱着他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许渝顶着大黑眼圈,她两只眼肿成桃一样睁不开,导致他和她一整天都没法出去见人。而后十年,她一有机会,都会出城去玄清观。她觉得,爹娘供奉在三清身边,比供奉在她这还要好。她是个不孝的女儿,她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只有模糊的光影,散碎的记忆,而他们在道观里,能听着道经,能受着香火,魂魄一定能够安息。每逢年节,道观寺庙也是人山人海。
端是观外山路停着的世族宗亲车驾,一眼望去都远远不到头。郦兰心等了许久,总算有了进殿的机会,循仪祭拜了父母,刚从蒲团上起身,便被催着出来了。
不过她也不打算久留,她得赶在天色要黑之前回去的。租了马车回城,踏进家门的时候,厨房的炊烟已经升起来了。醒儿吃着甜糖在院子里弄些小活儿,郦兰心脱了外披斗篷,洗净手,换上方便的衣裙,到厨房里和梨绵一齐弄年夜饭。今年有新的气象,饭桌上摆了足足六个菜,两道汤,三道糕点。郦兰心回来的时候,带了果酒,醒儿不能喝酒,只顾着埋头吃,她和梨绵一齐饮了好几杯。
酒气蒸上脸颊,梨绵酒力浅,喝了几杯就痴痴又笑笑,嘟嘟囔囔说了好些胡话后,声音里带上泣意:“…娘子,嗝!我,我们……是不是……苦尽甘来了…?″
郦兰心没有醉到她的程度,但酒催人肠,垂下眸,晶莹在眼眶里打转。猛地仰首再饮一杯,而后点头:“………是。”“苦尽甘来了。”
吃完年夜饭还要放爆竹,结果喝得半醉的梨绵拿着爆竹,牵着醒儿,忽地扭出蛇形,差点带着醒儿一头栽进雪地里,万幸醒儿机灵,大叫一声蹲着马步批梨绵要倒的身子给撑住了。
郦兰心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梨绵扶着安置在一边坐,和醒儿放了爆竹,然后去煮了些醒酒的甜汤。
喝了醒酒汤,梨绵才算是缓过来了,只不过眼神还带着茫然。至于醒儿,今日郦兰心出门之后,这小丫头磨着梨绵带她去街上看了杂耍和傩戏,疯玩了好一阵,回家之后又一直这跑跑那跑跑,这时辰是平常入睡的时候,眼见着哈欠停不下来。
晚上还得守岁,这个样子可不行,郦兰心紧催着她们去烧水沐浴,清洗之后,能清醒点。
两个丫头洗好后,郦兰心也进了盥室,今日累了一天,全身浸入撒了香粉的热水里时,真感觉像是到了天宫。
换好衣裙,裹进了厚斗篷,小跑到堂屋里,火炭噼啪,整间小屋赤亮温暖。没别的事可多干,除夕守岁便是一家人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这段日子她们还从城内书斋一口气买了许多新话本图册,就是为着这个时候用的。然而书画的魅力很快败下阵来,郦兰心又翻过一页,抬起头想倒杯茶水时,定睛一瞧,醒儿手里攥着书,脑袋高高朝后仰着,已然睡熟了。再一转头,是强撑着不想睡,但眼皮打架,甚至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翻白眼的梨绵。
无奈摇头,忍着没笑出声,凑近,拍了拍她。梨绵一个激灵坐直身,刚要叫,耳边就听见低低的"虚"。转眼,自家娘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旁边坐着也睡得香甜的醒儿,用最小的气声:“带她回去睡吧,后头我守着。”梨绵也不挣扎了,她真的快困得要昏过去了,早知不该喝那几杯酒,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点了点头,起身,费力半抱起醒儿,带着小丫头回了寝屋。郦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