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他的话甚至没有说完,阿熹便轻轻抱住了他。
那一瞬,他感觉心脏似乎停止跳动。直到浅淡的香味涌入鼻间,他才回过神来。
其实他一直在寻找,寻找着与阿熹气息相似的熏香,用来掩盖可能染上的血腥味。但寻来寻去,最后只有荔枝香最符合他的心意。
可如今闻见怀中传来的香味,他却觉得荔枝香那般庸俗,怎能与阿熹的气息相提并论。
温热的液体滑落脖间,他听见阿熹埋怨他没有好生照顾自己。
然而他的心思并不在阿熹的话语上,他只是想抬手紧紧回抱住阿熹,留住这抹独属阿熹的温暖。
可理智告诉他,他要避嫌,他必须避嫌。阿熹在心疼他,作为妹妹心疼他。而他身为兄长,心思绝不能如此不纯粹。
洛阳城连着落了好几日的雨,阿熹神情也总是恹恹的。他知道那是旧伤的缘故,只能托那人寻些药膏缓解阿熹的难受。
直到祈安节前夜,他瞧见阿熹眉目间满是喜色,面上的笑也更加灿烂。他知道阿熹与他一样期待着祈安节。
然而祈安节一早,他收到那人的消息,说是寻见其他人的身影。
熟悉的烦躁又涌上心头,但他想快些将那群人杀掉吧。快些杀掉那群人,他还是能好好陪阿熹逛洛阳城。
但他没想到那群人如此狡诈,在死之前竟然将他锁进了一间密室。
他将密室砸得一片混乱,然而那密室从内根本无法打开。如果没人寻见他,他大抵会被困死在那间密室中。
待他离开密室时,天色已经昏沉下来。他焦急地赶回院子,可是飞身至巷口时,却瞧见阿熹和那书生正朝街道上走去。嗡鸣声又在脑海中响起,他闭眼让自己沉下心,再默默地跟在阿熹的身后。
他看着阿熹和书生并肩行于人群中,看着她挑选了和他面上相似的蛇形面具,看着她蹲下放河灯却弄湿裙摆……但他只能看着阿熹,紧紧地看着阿熹。
人群之中传来骚动,他瞧见冯玉竹握着阿熹的手腕离开。他倏地握紧自己垂在身侧的手,但他不断警告自己要按耐住。如今他身上溅满鲜血,绝对不能出现在阿熹的面前。
然而那蠢货竟然松开了阿熹的手。
他连忙现身将阿熹带离混乱的街道。
巷子里一片漆黑,只要他不出声,想来阿熹并不会认出他是谁。但他仍然不该久留,转身便离开回到院子。
阿熹一定很生气。那她会不理他吗,会讨厌他吗,会远离他吗?他觉得自己脑海中的嗡鸣声越发严重。他想,阿熹可以骂他打他甚至杀了他,但是绝对不能远离他。
阿熹回来后没有理他,沉默地回到屋子关上了门。他心口酸胀,似乎被针不断戳刺着。
但阿熹随后将房门打开,她的裙摆被风吹得缓缓扬起,整个人看上去轻盈得像是要随风而去。他忽然觉得难受,阿熹现在为何还是这般瘦弱。
他想要摘下阿熹的面具,可阿熹后退避开了他。
她真的在远离他……他下意识伸手拦住阿熹想要关上的房门。他想阿熹打他骂他,可是绝对不要无视他远离他。
这世上他最在意的,也只有阿熹而已。
当他缓过神同阿熹对上视线时,却瞧见她冷静地盯着他。
所以此时的阿熹在想什么呢?她被他吓到了吗,她感到害怕吗,她会慢慢讨厌他吗?不可以……他松开手。
“早些休息,阿熹。”他听见自己故作冷静的声音。
夜里他难以入睡,坐在树枝上紧紧盯着阿熹的窗户。窗户关得严实,他瞧不见屋内的场景,却能想到阿熹安睡的模样。
他浮躁难安,脑海中总是冒出各种想法。神使鬼差地,他想要去屋内瞧瞧阿熹。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出现坐在他身旁。
“你总得给妹妹一些时间原谅你。”
“不准叫她妹妹。”
他才是阿熹的兄长,唯一的兄长。
“要多久?”
那人笑嘻嘻道:“至少两天。”
“太长了。”
不仅他等不了,阿熹气坏身子怎么办。
次日阿熹仍然不肯理他。不仅清晨早早背着他离开,傍晚也迟迟不肯回屋,甚至在绣坊瞧见他也是一脸不开心。明明不该如此,平日里她一定会笑意盈盈地唤他“哥哥”。
他该如何哄阿熹开心呢。他知道如今有人爱将野兽的牙或是骨头做成首饰,如果他用他的肋骨做出独一无二的手链,阿熹会欢喜然后原谅他吗?
“我生气,不仅是因为你让我白等了一天。”
阿熹的声音让他理智忽然回笼。
不,他不能那样做。他若是伤害了自己的身体,阿熹会哭吧。
但如果她并不知道呢?
他静静地听着阿熹道出理由。可是阿熹越说,他感觉浑身的温度越渐褪去。
阿熹猜到他的身份了,她知道他见不得光的身份了……
他心底竟然逐渐升起胆怯。他和她心中的兄长完全不一样,他可怕、凶残、满手鲜血。阿熹会因为他曾用这双手背她、抱她、安抚她而感到恶心吗,会因为他如此恶劣、无情而远离他吗?
方才停息的嗡鸣声再次响起,甚至比上一次更加剧烈。
“可是哥哥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在乎。”
听见阿熹这句话,他觉得整个世间都安静了。他的心脏猛烈跳动,叫嚣着要从他的胸膛离开。让他浑身颤抖的喜悦涌进脑海,他激动得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他瞧见阿熹哭时也忘记什么是避嫌和距离,只是下意识伸手替她擦掉眼泪。他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想从阿熹口中听见有关那种身份的词。他伸手抱住阿熹,垂头轻轻抵在她的耳侧。
他能感觉到阿熹的手抵在他的胸前,可她却没有用力推开。
屋内光线昏暗,时隔几月,他又一次将阿熹紧紧抱住。恍惚间,他忽然想起自己夜里曾经做过的好几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