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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乞儿出身,少时蒙难被一侠女所救,恩记在心。黄河水患,潘觎随流民入帝都云州城,城中第一世族沈府施粥,彼时还是少将军的沈载舟亲临。与沈载舟衔衣而立之人,令他一时顿促。
再见侠女,心中情愫激荡,窘迫难安,他虽衣衫褴褛,肮脏不堪,侠女还是认出了他,灾年可贵的馒头多给了他两个。
沈载舟唤她小师妹,是有急事促她离去,她飞身上马,花蔓抖擞,质傲清霜,居高临下的望着潘觎,浅浅道了句,‘可去云州城寺辅街寻我。’
年少钦羡爱慕,性格腼腆的潘觎四处打探寺辅街。
寺辅街是何地,你也配寻?
那是王公世族住的地方,承袭几百年荣宠不衰。
遍地权贵,凭你是何人痴狂,去寺辅街便是沾了宝地。
面对无端嘲弄,他早已习悉,心中倔强的认为,纵使当时不能与之相配,他亦愿以蝼蚁之躯云霓相望。
直到天下大赦。
寺辅街王丞相的嫡女,要嫁入皇宫。
他再次见到了她。
仪仗宏伟,彩旌猎猎。她端坐金銮帝驾,高呼的人群中,远远一眼。正使、副使、特使,随员礼节,浩浩荡荡首位不相见。
王丞相言,‘蒙制访,臣不敢辞。’
帝后大婚,赐福苍生。那种恢弘场面,震撼余生,他所历经无法想象。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进去后才知道,说不明白的。
世人皆道,文景帝燕铎,高峻绝伦,文彩殊渥,登基十年宠信宦臣潘觎。沉迷江湖术士诳迷惑众之言,欲要得道修仙。宫中事务任潘觎只手遮天。
文景帝为何宠信宦臣潘觎,不过是他处处留有真心,他伺候皇后汤药,从不假手于人,亲自熬送。彻夜不眠守着,忠心耿耿护着。
他励精图治,为文帝排忧解难,比起朝堂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大臣们,潘觎只是说,“请陛下放心,此事不难办。”
且每一样事,他都办的漂亮,他像是文景帝肚子里的蛔虫,朝堂后宫,纵览全局。
文景帝与王皇后伉俪情深,宫中无任何妃嫔美人,成婚多年帝后未育,朝中众说纷纭,潘觎提议,北凛皇嗣之事,不再向天下公布,尔等无权知晓,更无权过问。
为此朝上争吵了一月不休,还是大祭司巫师站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建立储君堂,由三司,太傅,丞相,巫师,大将军等重臣组织,皇嗣之事公布于储君堂,绝天下之口。
闹得最凶的太傅同意后,皇储令便就此颁布。所以北凛皇储,几乎同等于天下秘辛,所知者甚微。
此次燕宁来天厥,李修臣只猜对了一半。
为何对外称,是沈府老太君想要寻回阮云蓓与她的孩儿。他们就是要大张旗鼓给足阮云蓓殊荣,提她平妻之位。她的孩子自然是嫡出,自然该认祖归宗。
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如今只能为她刻碑敬奉,与沈载舟同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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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天色混沌。
阴暗的地牢里笼罩无尽压抑,因受过鞭刑,李修臣身上衣物破败,血迹残留,衬得煞白的面容愈发疲惫沮丧。疼痛感如火焚般燎绕着他的肌骨。他咬紧牙槽,信念未灭。
刘长庸整理完案宗,再次提审过李修臣,亢重罪行,他不信区区知县能能耐如此之大,如果说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官匪勾结,乱用私行是李修臣做的,那买官鬻爵,侵占公田,私吞劳役李修臣没权力。
他想查,查个水落石出。
前脚刚走,吕闲又来。
好话歹话尽说过,又怕李修臣死了什么也没说,又怕李修臣没死,什么都说了。
只得在心理上暗示他,阴阴试探,“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也都记着,哪些亢长罪责,满门抄斩也是有的。”
李修臣被束在铁链上,垂耷着眸子,瘦长的手指动了动,声音浑浊,“吕公公,有何高见?”
见他终于肯搭腔,吕闲也不掖着,咽口干涩唾沫,声音尖细,“你是聪明人,自然该明白咱家在说什么,咱家只说这一次,知县僭权案,已上表廷尉,单你一个人堵不住,你可适当吐些出来。咱家,也只问这一次,紫铜春蛊,你给了谁?若是心里没数,咱家可说三个出来,你自己斟酌,一是你的新婚夫人林千娇,今儿我亲瞧过她,是个不开窍的,第二个是你同乡,说是不久前突然疯了,人影子也不见,最好不是她,第三个,林御史说,是你藏的美娇娘,如今送给了燕公子,燕公子身份不明,他身上有文牒玉印,咱家不便正面言谈此事,今日拜见他也被拂了,等你一句话,究竟在不在她身上?”
李修臣思虑良久,他岂会不明白,这中间能有什么好事等着,轮廓鼓动了一霎,低音道:“我与冯氏,相识多年,她如今毁了脸,也不能为你们所用,放过她吧。”
竟然是冯氏,吕闲虽未尽信,却也增加了冯氏的嫌疑,嗤咄几句,急促离了地牢。
当务之急,先寻到冯氏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