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一&nbp;时间回溯陷阱
希望号的残破舰体悬在虚空中，像一具从宇宙墓地里拖出来的、遍体鳞伤的甲胄。舰首左侧嵌着半块&nbp;“血色升华”&nbp;感染者的机械义肢碎片，暗红色的油污沿着装甲裂缝缓慢渗出，在冷银色的空间幕布映照下，像一道凝固的血痕；舰尾引擎舱的外壳上，还留着空间悖论迷宫里被无形尖刺划开的螺旋状伤口，金属边缘翻卷着，露出里面裸露的管线，每一次引擎低鸣，管线都会随之震颤，仿佛在强忍疼痛。
船舱内的空气浑浊得能拧出水来。硝烟味、能量泄漏的臭氧味、还有船员们因长期紧绷而渗出的汗臭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沿着通风管道缓慢循环。管道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某个松动的零件在循环往复地撞击管壁，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尖上，强化着那挥之不去的压抑。控制台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红色的光芒在船员们疲惫的脸上流动，把他们眼底的血丝染得更加狰狞。
拓靠在主驾驶座旁的副驾位置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防护服内衬的复合材质盒子。盒子里，艾拉燃烧后残留的硅基尘埃像细碎的星光，被一层透明薄膜小心包裹着；旁边是半株早已碳化的麦穗，麦芒一碰就碎，却还保持着饱满的形状&nbp;——&nbp;这是他从&nbp;“丰饶&nbp;-&nbp;7”&nbp;观测站带出来的最后一点&nbp;“故乡”。指尖触到麦穗碳化的边缘时，他突然想起艾拉第一次看到麦田的场景当时她用共生体特有的淡蓝色指尖轻轻拂过麦芒，眼里映着金黄的光，轻声说&nbp;“你们的粮食，像会发光的小石头”。那声音柔软得像风，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让他胸口的闷痛又重了几分。
窗外的景象比任何敌人都更令人心悸。空间悖论迷宫的扭曲光流、镜之星的破碎映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冷银色&nbp;“幕布”。它光滑得没有一丝褶皱，却又不像金属那样反光，反而像一块凝固的汞，将希望号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上面&nbp;——&nbp;影子里的飞船没有伤痕，没有油污，崭新得像刚出厂一样，与现实中残破的船体形成诡异的对照。偶尔有细微的波纹在幕布表面扩散，每次波纹掠过，希望号的影子就会短暂地重叠、分裂，像是同时存在于多个时空，又被强行压缩在这一片虚无里。
“能源剩余百分之三十七，持续缓慢泄漏&nbp;——&nbp;这次泄漏速率比上一次循环快了&nbp;002%。”&nbp;负责维修的原人技术员马克声音沙哑地汇报，他左眼下方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还在渗着组织液，他用沾满机油的手背胡乱擦了擦，视线却死死盯着维修面板上跳动的红色警告灯，“生命维持系统效率降至标称值的百分之六十，二氧化碳浓度&nbp;12%，再升高&nbp;03%&nbp;就得强制开启外排阀。船体结构完整性……&nbp;百分之八十一，但&nbp;b&nbp;区应力点的隐性裂纹又扩大了&nbp;01&nbp;毫米，下一次剧烈机动可能导致舱壁破裂。”
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彻底宕机的智灵单元残骸，单元外壳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全息照片&nbp;——&nbp;照片里的女孩举着一朵人造向日葵，笑容灿烂得刺眼。那是他的妹妹，在&nbp;“血色升华”&nbp;病毒爆发时被感染，最后是马克亲手结束了她的痛苦。每次循环，他都会把这张照片带在身边，像是在反复惩罚自己。
“传感器阵列没动静。”&nbp;年纪最长的驾驶员老陈接过话头，他的双手放在控制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nbp;——&nbp;控制杆上还留着他上一次循环时因绝望而掐出的指痕，这些痕迹在重置后本该消失，却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深，“没有心魔的精神污染，没有数据幽魂的辐射……&nbp;连宇宙背景辐射都弱得异常。这种安静，比直面‘血色升华’感染者还吓人&nbp;——&nbp;就像有什么东西躲在幕布后面，盯着我们，等我们自己崩溃。”
星尘的履带式机器人载体停泊在船舱中央，充电指示灯始终是暗的。它的履带边缘开始生锈，原本银白色的外壳出现了细微的氧化斑点，这些变化在之前的循环里从未出现过&nbp;——&nbp;仿佛它的&nbp;“时间”&nbp;正在以比飞船更快的速度流逝。机器人头部的主传感器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星尘的合成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每一个词都像是从严重磨损的齿轮间挤出来的，带着电流的杂音“……&nbp;空间曲率读数稳定，但背景时空的‘粘滞性’增强了……&nbp;类似于高密度时间胶质……&nbp;建议航速降至最低维持档，保持最高警戒……”
他的话音还没消散，希望号突然猛地一震！
不是撞击的钝痛，也不是引擎过载的轰鸣，而是一种源自骨髓的错位感&nbp;——&nbp;引擎的咆哮声戛然而止，然后像被按下倒放键，变成了低沉、扭曲的逆向嗡鸣！仪表盘上的数字开始疯狂倒流能源百分比从&nbp;37%&nbp;跳回&nbp;45%、52%、59%；生命维持系统的效率指数逆势攀升；马克脸上那道伤疤的组织液突然&nbp;“飘”&nbp;了起来，沿着原路缩回伤口，连他手背上的机油都在逆向流动，重新回到维修面板上；老陈控制杆上的指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最后消失不见。
拓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所有内脏都在逆向蠕动。他下意识地扶住控制台，却发现掌心里的汗渍正在&nbp;“退回”&nbp;皮肤，连指甲缝里的油污都在沿着原路消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nbp;——&nbp;刚才在镜之星混乱中被碎片划伤的掌心，翻卷的皮肉正在快速愈合，血珠倒流回血管，最后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只留下一种诡异的、仿佛从未受伤过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