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所的玻璃窗与带茧的双手
“清和轩”&nbp;按摩会所的落地窗前总飘着淡淡的精油香，我攥着楼盘传单蹲在对面的公交站，看林晚秋穿着米白色工作服走过。她的袖口绣着淡青色莲花，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平整，双手在玻璃窗映出的倒影里不停活动&nbp;——&nbp;那是给顾客按摩后习惯性的放松，掌心的薄茧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是十年推拿磨出的印记。
上周暴雨，我躲进会所大堂避雨，撞见她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举着满分试卷晃“妈妈，我考了&nbp;100&nbp;分，你什么时候回家陪我睡觉呀？”&nbp;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上女儿的脸，嘴角弯了弯，又很快垂下去&nbp;——&nbp;排班表压在手机旁，明天的&nbp;“晚班到凌晨&nbp;2&nbp;点”&nbp;用红笔圈得刺眼。桌角的医院缴费单露着一角，“母亲尿毒症透析费，本月需缴&nbp;8000&nbp;元”&nbp;的字样，被她用指尖反复摩挲，旁边的便签写着&nbp;“明天给张姐加钟，她最近腰不好，能多赚&nbp;200”。
帮会所送传单时，我见过她在走廊教新技师手法。“按肾俞穴要避开脊柱，”&nbp;她握着小姑娘的手往下压，力道轻缓却精准，“你看，要像揉面团似的，带着劲又不伤人&nbp;——&nbp;顾客来是放松的，不是受刑。”&nbp;这时有个穿西装的男顾客晃过来，故意盯着她的手调侃“技师长得这么漂亮，手又软，不如陪我喝两杯？”&nbp;她没抬头，只是悄悄把工作服领口往上提了提，继续说&nbp;“下一个穴位是命门，按的时候要顺时针揉”，声音稳得像没听见那句调侃。
扫街时捡过她扔掉的消费单，揉得皱巴巴的，用铅笔标着&nbp;“张姐加钟小费&nbp;200&nbp;元（存起来给女儿买钢琴）”“李哥故意刁难，扣了&nbp;50&nbp;元（下次注意语气，别跟钱过不去）”。那天深夜，我看见她在会所后门的台阶上啃馒头，就着矿泉水，手里还攥着本翻旧的《中医推拿图谱》，书页边缘沾着薰衣草精油的味道。这种&nbp;“把委屈藏在精油香里，把温柔给顾客和家人”&nbp;的韧性，曾让我站在公交站时心里发暖原来有人用带着茧的手，给陌生人揉开生活的疲惫，也给自己揉出前行的力气。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我正靠在公交站的广告牌上打盹，梦里全是精油瓶碰撞的轻响。月光透过会所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极了她按摩时抬起的手臂。
二、精油瓶旁的荆棘与掌心的温度
再次睁开眼时，指尖传来一阵酸胀。我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趴在会所休息室的桌子上，面前摊着明天的排班表，“vip&nbp;男顾客&nbp;10&nbp;点”&nbp;的字样用红笔勾了圈。手机在兜里震得发烫，是经理发来的消息“那个&nbp;vip&nbp;是大客户，别像上次一样死板，得罪了他你赔不起！”
我这才惊觉，自己变成了林晚秋。
摸向掌心，那里的茧子还在发烫&nbp;——&nbp;昨晚给搬砖工人王哥按腰，他的腰肌劳损犯了，疼得直冒冷汗，我用&nbp;“掌根按压法”&nbp;揉了整整两小时，现在手指还在隐隐发抖。梳妆台的镜子前，摆着三样东西女儿的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nbp;“妈妈加油，我会乖乖等你”；母亲的透析缴费单，红色印章&nbp;“逾期未缴”&nbp;刺得人眼疼；还有会所的&nbp;“服务规范”，第&nbp;3&nbp;条被画了线“顾客提出非按摩需求时，需委婉拒绝但不能得罪”。镜中的自己，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生姜精油的残留，是昨晚给顾客驱寒时蹭上的。
想起上次服务这个&nbp;vip，他躺在按摩床上，盯着我的手说&nbp;“加钱就能陪过夜，比你按一天摩赚得多”。我当时把薰衣草精油瓶往桌上一放，说&nbp;“我只做专业按摩”，后来被经理拉到走廊训了半小时，“不懂变通”“跟钱过不去”&nbp;的话像鞭子似的抽在心上。现在经理又来提醒，可我摸了摸工牌，背面女儿的照片被摩挲得发毛，指尖碰到照片上她的笑脸，突然觉得不能再退了&nbp;——&nbp;我是来做按摩的，不是来陪笑的。
上午&nbp;9&nbp;点半，我提前到了按摩房，把三瓶精油摆得整整齐齐薰衣草、生姜、薄荷，标签上&nbp;“对酒精过敏者禁用”&nbp;的小字是我用马克笔加的。刚把《中医推拿图谱》放在角落，vip&nbp;男顾客就推门进来，身上带着酒气。他往按摩床上一躺，二郎腿翘得老高“小林啊，还是你按得舒服，上次那个技师把我按得疼了三天。”
我忍着酒气的不适，开始按他的肩颈&nbp;——&nbp;他的斜方肌硬得像石头，指腹按下去时能摸到明显的结节，是长期应酬喝酒、久坐不动导致的。“您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nbp;我一边用&nbp;“拇指推法”&nbp;揉开结节，一边轻声问。他哼了声，没回答，反而开始说荤话“你这手这么软，按得比我老婆还舒服，要是能陪我喝杯红酒……”
话没说完，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陪我喝一杯，我给你加&nbp;1000&nbp;小费，够你给你妈交透析费了吧？”&nbp;我心里一紧，母亲的缴费单在脑海里闪过，可指尖触到他手腕上的表链，冰凉的金属硌得人难受。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往他颈后滴了滴薄荷精油，清清凉的味道散开来“这个穴位是风池穴，能提神，您熬夜多了，按按这个能舒服点。”&nbp;他愣了愣，手僵在半空，最后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了一边，屏幕上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