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枭雄的硬壳,在这致命的一击下,被彻底砸得粉碎。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整个人瘫软在地,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
他引以为傲的沉稳机心和悍勇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
他涕泪横流,状如疯癫,在地上疯狂地磕头,额头与金砖撞击发出“砰砰”的闷响,鲜血直流。
“不……陛下……不要啊!求求您!求求您!”他语无伦次地哀嚎着,“老奴错了!老奴罪该万死!您杀了我!您将我千刀万剐!只求您……只求您放过林家的名声……放过我那可怜的侄儿……”
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林远山象一条濒死的疯狗,为了换取那最后一丝缈茫的希望,开始疯狂地攀咬起来。
他嘶吼着,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兜了出来,试图来为自己的家族换取一线生机!
“陛下!罪不止老奴一人!漕运总督杨一鹏!他……他每年从漕粮里头拿的‘耗米’比老奴的总数还多!老奴有他的帐本!有他的亲笔信!”
“还有……还有京师的英国公!张维贤!是……是他!他每年都要从漕运上拿走二十万两的‘孝敬’!他说……他说这是用来打点宫里和边军将领的!老奴的很多事,都是他默许的!是他给老奴撑的腰!陛下!您敢动他吗?他是托孤重臣!您敢动他这个国之柱石吗?您敢吗!”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攀咬变成了最后的歇斯里底,带着血泪的质问,回荡在空旷死寂的奉天殿上。
皇帝,终于缓缓地动了。
他一步步走到了瘫软如泥的林远山面前,但却没有看他,目光反而投向了遥远空寂的大殿之外。
“你知道吗,林远山,”朱由检开口了,“朕登基之初,曾三令五申,严禁漕弊。旨意传下去,换来的是各地的阳奉阴违。”
他顿了顿,象是在回忆什么。
“后来,朕在江南大开杀戒,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朕以为,那些鲜血足够让你们这群人清醒了。但朕错了。”
朱由检终于低下头,俯视着脚下这个涕泪横流的昔日漕运枭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看透一切的疲惫。
“换来的是你们转头就忘,变本加厉。这条漕运依旧象一条条贪婪的蛆虫,在大明的身上疯狂吸血。。”
他微微躬身,凑到林远山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问出了那个他心中积郁已久,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你们,究竟是哪来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