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柔了语气道:“你是哑巴吗?怎么不会说话?”
小孩儿将伞推回给他,支支吾吾说了一句什么,但是雨声太大,秦书鸿根本没有听见。他原本想要再问,小孩儿已经起身跑远了。
走的时候,她还没有忘记把他的外套还给他。
当晚回到家,秦书鸿打开已经被雨泡得湿透的信封,他看着纸上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的中文,估计是从哪个翻译软件上直接照抄来的,句义狗屁不通,有的地方还掺杂了一些英文单词。
秦书鸿绞尽脑汁,用尽毕生所学,才能勉强辨认出几句话。
“你要好好拍戏,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他们会像我喜欢你一样,一直喜欢你。”
他低着头笑了一声,将这封信晾干,夹进日记本里,放在柜子的最里面。而后简单地收拾行李,决定回到国内,从零开始。
十五年后,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向当初那个为了给他送一封信,在暴雨天摔进水坑里的小孩儿说一句,谢谢你的喜欢,我有好好拍戏,现在也有很多人喜欢我。
可是这个对他们两人而言都得来不易的机会,被他自己亲手葬送了。
秦书鸿坐在书房里,短短一个小时,他已经抽了半包烟。
书房的门被打开,露出穆含章那张如白瓷般没有血色的脸,她捂住鼻子,伸手挥了挥:“你到底抽了多少烟?”
她走到窗台边,打开窗户,夜风呼啸着灌进屋里,将呛人的烟味驱散不少。
穆含章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Sophia说今晚她留在医院,你不用去守着了。她说你这几天也没睡好觉,在家歇着吧。”
秦书鸿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才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声音沙哑地问道:“穆含章,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穆含章动作娴熟地将被秦书鸿翻得一团乱的书放回原位,头也不抬地道:“告诉你什么?”
秦书鸿自嘲地笑了一声,看着手中已经辨认不出字迹的信纸:“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他们会像我喜欢你一样,一直喜欢你。”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两种根本不可能属于他秦书鸿的情绪,沧桑,和遗憾:“我有好好拍戏,现在也有很多人喜欢我。那你呢,你还像他们一样,也喜欢我吗?”
穆含章利落地将最后一摞书塞进书柜:“你还会记得你十五岁时说的话吗?我反正是不记得了。”
秦书鸿从前听到茶余饭后的议论,他们说穆总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人,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异样。
大到合作对象,小到公司前台,她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大家,也会用恰当而不过分的反馈情绪,宽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秦书鸿看着他面前的穆含章,只觉得她才是最没有感情的那个人。
他从前和任远舟闲聊时,听任远舟抱怨般说起黎姜,任远舟总说,黎姜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哪怕地球下一秒就要爆炸,黎姜都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秦书鸿端着酒杯,醉眼朦胧地伸出手指头,摇了摇:“非也,你是没见过真正没有感情的人。”
黎姜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她能够以超出常人所能想象的控制力,将所有的情绪留在内心自己消化。
但穆含章不一样,她不是冰,会因为周遭的温度升高而缓慢融化。她是防弹玻璃,因为足够透明,所以可以折射出任何照在上面的光芒。也因为足够坚硬,所以任何利器都无法击垮摧毁她。
就像此刻,穆含章也只是将轻轻地关上书柜的门,问道:“你今晚留在家里吗?我去给你准备晚饭,家里没什么新鲜的菜了,煮碗面可以吗?”
没有听到秦书鸿的回答,她便也不急着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就像秦书鸿记忆里无数个她静静站着的身影。
逢年过节合家团聚时,她总是静静站在他身侧偏后两步的位置,用礼貌而不失风范的态度,和每一个人寒暄敬酒。
在那些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夜晚,她也只是静静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似乎连她周围的空气都是凝滞的。等到秦书鸿喝得烂醉,她就跟在他身后,在他快要跌倒的时候扶他一把,其余时间就继续闭嘴当木头桩子。
秦书鸿突然很想问她,穆含章,你真的没有心吗?
你难道不会累也不会痛吗?
他根本无法将自己代入到这些年穆含章的角色里,因为他甚至只是回想起一些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感同身受的疼痛就已经要让他窒息。
他向穆含章招招手:“过来。”
穆含章在原地愣了半晌,似乎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片刻之后,她的习惯还是战胜了理智,她往秦书鸿跟前凑了凑。
秦书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压在书柜门上,不管不顾地低头吻住她。
穆含章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身体纤细而柔软,秦书鸿的胳膊死死地锢住她,他却觉得自己像抱住了一团云雾,马上就会随风而散。
他带着几分挫败地松开手,靠在书桌上,伸手擦了擦唇边粘上的口红,看着指腹留下的那一抹殷红,难得露出几分妥协的神色:“我不同意离婚。”
穆含章理了理衬衫,仿佛刚刚只是被狗啃了一口般冷静:“由不得你不同意,我们分居的时间足够法院受理我的离婚诉讼了。如果你不想自己的离婚官司登上新闻的头版头条的话,最好还是在协议书上签字,这样对你我都好。”
她没有半分犹豫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