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下旨!”
“神宫营造资费尚存三成,此为国难之秋,当移作军资——此外,开放战时特例,允许各商贾以粮秣、药材、御寒冬衣入折抵税赋,急驰北境。”
“前线将领,论功行赏,不问出身!儿臣保举镇北军校尉秦镇,其父曾为靖北军百夫长,其本人熟稔边塞地形,骁勇善战,当擢升为先锋营副将,即刻赴任!”
“哗——”
殿内顿时炸开锅。
启用寒门边将?
宁安公主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公主殿下!”方才那位刘大人第一个跳出来,脸涨得通红:“神宫乃奉天应命,挪为军用,恐触怒天威!此其一!商贾投机,乱我朝纲法度,何以服众?此其二!秦镇无名小卒,骤然拔擢副将,岂非寒了勋贵将士之心?此其三!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臣附议!”
“臣附议!”
勋贵大臣们群起响应。
“父皇!”楚王任明晖此刻适时地站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忧国忧民的沉重:“宁安忠勇可嘉,但虑事略显操切。如今国库吃紧,开支已是寅吃卯粮,再挪军费,恐难以为继。”
“北狄固然可恨,然其游牧本性,劫掠一番自会退去。眼下寒冬将至,我军若仓促迎战,胜则损失惨重,败则动摇国本,非万全之策啊!”
他语气诚恳,仿佛句句在理:“儿臣以为,当先固守边防坚城,行坚壁清野之策。同时,速遣得力能臣,持父皇谕旨并允诺以牛羊互市之利议和。料那狄酋贪婪之辈,见利必喜,稍作抚慰,则兵祸自消。此乃上保社稷,下安黎民之良策!北境补给……当徐徐图之,以免有人借此渔利,中饱私囊。”
“好一个‘徐徐图之’!”宁安公主猛地转身:“皇兄,议和派素来主守,倒也无可厚非。然你方才所言字字句句,看似忧国,实则处处掣肘军备,阻碍驰援——”
“够了!”龙椅上的皇帝被这兄妹争执吵得心烦,猛地一拍扶手,反而剧烈咳嗽起来:“吵什么、咳咳,昭昭……议和也好,备战也罢,五成、挪作军用……那什么校尉,准了。”
“……退朝。”
皇帝被内侍搀扶着离去,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大臣。
宁安公主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打了折扣的旨意。
皇帝年纪渐长,精力不济,现在他反而更防备着成年的皇子们,对她这个女儿倒是疼爱信任。
——毕竟只是女儿。
待到公主书房,任昭昭屏退左右,只留谢沧一人。
她展开北境舆图,指尖划过被狄骑标注的猩红箭头,最终重重落在摇摇欲坠的黑石堡上。
当年也是这座要塞。
“秦镇骁勇,可为先锋尖刀,但独木难支。”
任昭昭声音低沉,疲惫沙哑:“如今我军退守黑石堡,士气低迷。狄骑得高人指点,如虎添翼,非一勇之夫可挡。需一能统筹全局、威震三军的主帅坐镇,方能稳住阵脚,反败为胜!”
谢沧目光沉凝,他拂过舆图,【戏衣】生效。
“殿下所言极是。朝中宿将,或垂垂老矣不堪驱驰,或为二皇子党羽掣肘难用。能担此重任者……”他顿了顿,看向任昭昭,“唯镇国将军府。”
“我自知是沈家。”
镇国将军沈策华、帝国北境柱石,威名赫赫。然其年事已高,且需坐镇帝都震慑宵小,不宜轻动。
“沈将军自然不可轻离帝都。”谢沧接口,声音压得更低,“沈家将门虎威,岂止沈策华一人?其侄沈云铮,少时即随老将军镇守北疆,深谙狄情,熟知边塞山川地理。虽年轻,然沉稳刚毅,治军严明。”
“更难得者,其与玄璃神女乃堂兄妹,血脉相连!若以其为帅……”
“沈云铮。”任昭昭复述了一遍。
此人她知晓,确是沈家年轻一代翘楚,在军中根基深厚,威望不逊于其叔父。
更重要的是,他是沈家人!
“好!”任昭昭当机立断,“明日早朝,本宫便力荐沈云铮为北境行军大总管,总督北境诸军事!”
帅印既定,出征在即。沈云铮并未先去兵部点卯,也未回府辞亲。
他独自一人进了瑾王府。
此地已非昔日王府模样,正殿殿门紧闭,透出拒人千里的孤寒。
他在殿外十步之遥处站定,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扇仿佛隔绝了生死的殿门,抱拳躬身:
“末将沈云铮,奉旨出征北境,总督军事。特来……向神女辞行。”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无声跳跃。
沈云铮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继续说道:“北狄猖獗,狼烟蔽日。云铮此去,当竭尽所能,驱除鞑虏,护我疆土,安我黎民。然战场凶险,变数难料。若末将有负圣恩,马革裹尸……”
他抬起头,目光如铁,直视那冰冷的殿门:
“恳请神女念在沈家世代忠烈,护我大梁山河永固,苍生得安!”
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方百姓,是他沈家儿郎的使命,也是他这位堂妹如今身为神女的道途所系。
殿内依旧无声。
就在沈云铮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准备转身离去时——
一道冰冷、纯粹、不含丝毫人间情绪的神念,如同九天垂落的月光,直接穿透殿门,清晰地印入沈云铮的脑海:
「此去当持重。」
「山河黎民自有其序。」
沈云铮微微一怔,再次深深一揖:
“末将……谨遵神谕!”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身影迅速融入殿外深沉的夜色之中,步伐坚定,再无迟疑。
殿内。
他的声音有如一无形钩索,连起一片前尘幻梦。某个名字及其身影毫无征兆地自记忆中浮现,不再是面带笑意却口溢血液的冰冷躯体或是因果金线另一端沉重地坠下的不知名之物。
那更久远,更模糊。
灯火煌煌的殿内,她远隔重重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