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门口,堂屋的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他屏住呼吸,轻轻拨开一条更大的缝,探头向内望去。
堂屋里亮着一盏油灯,灯芯烧得有点偏,火苗歪歪扭扭地跳,把屋里的一切都染得忽明忽暗。桌上杯盘狼藉,吃剩的清蒸鱼只剩下一副骨架,鱼骨头散落在白瓷盘里,上面还沾着几根葱花;炒肉片的碗里还剩几块肉,油汪汪的,洒出来的油在桌上凝成了一层;旁边的小碟里,青菜豆腐只剩下一些碎渣。一只陶制的酒壶倒在桌上,壶口还残留着些许酒液,酒顺着桌沿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散发出刺鼻的辛辣味。
而内室的门帘并未完全垂下,留着一道缝隙,隐约能看到床榻的边沿。一抹纤弱的身影正无力地倚在床头,是娘子。
武大郎的心跳瞬间加快了。他看到娘子的云鬓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沾着细小的汗珠;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蓝色的粗布裙,可领口的扣子掉了一颗,松垮地敞开着,露出一段莹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锁骨上还沾着些许汗珠,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她的脸颊泛着极不正常的潮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颈侧,像涂了一层胭脂;眼神迷离涣散,焦距根本不在一处,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珠,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她微微喘着气,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急促起伏,胸口的衣襟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隐约的曲线。一只手无力地揉着额角,手指纤细,泛着淡淡的粉色;另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指尖轻轻碰着床沿的褥子。
这副情态,落在武大郎眼中,简直与平日里那冷淡、甚至时常带着厌弃模样的妻子判若两人!平日里的娘子,总是冷着脸,说话也带着刺,对他更是没个好脸色,别说这样敞开领口、眼神迷离了,就算是偶尔对他温和一点,他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可现在的娘子,看起来娇弱无力、醉酒微醺,还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媚态,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武大郎瞬间看呆了,眼睛都直了,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何曾见过妻子这般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从心底窜了上来,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浑身都有些发烫。
难道……难道郓哥所说的“不对劲”,并不是吵架?而是娘子今日心情好,为了款待二弟,做了丰盛的饭菜,还陪二弟喝了酒,以至于微醺至此?那二弟呢?说不定是县衙有紧急公务,吃完就走了,所以院子里才这么安静。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娘子这般情态……莫非……莫非是在等他?!
是了!一定是这样!二弟走了,娘子一个人在屋里等他回来。她特意做了饭菜,还喝了酒,现在微醺了,所以才会露出这样娇媚的模样。她敞开领口,是因为热;她眼神迷离,是因为醉;她眼角带泪,是因为等他等得久了,有些委屈。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巨大的惊喜和受宠若狂,瞬间冲垮了武大郎本就简单的思维。他完全忘记了郓哥的惊慌,忽略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腻香气(那是“逍遥乐”残留的味道),更无法洞察这娇媚背后隐藏的算计与计划失败的愤怒。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这辈子,从未被人这般“重视”过。爹娘走得早,他一个人拉扯二弟长大,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来都是看人脸色;娶了娘子后,娘子虽然貌美,却对他冷淡至极,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可现在,娘子竟然为他做了饭菜,还等他回来,甚至露出这样娇媚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个无比香甜的梦。
“娘……娘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堂屋,脚下的布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都觉得太大声,怕惊扰了娘子。他一步步走向内室,眼睛死死盯着床头的身影,生怕这美好的“梦”突然碎了。
潘金莲此刻正被双重煎熬折磨着。一方面,计划功亏一篑的暴怒和怨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拿下武松,就能摆脱武大郎,可偏偏被郓哥那个小崽子坏了好事;另一方面,那“逍遥乐”的药力,也在她身上起了反应。她虽然没喝下药酒,可在堂屋里待了那么久,空气中弥漫的药粉颗粒和酒液挥发的气息,被她吸了不少,加上她情绪激动,气血翻涌,药力顺着呼吸进入体内,让她浑身燥热难当,头脑昏沉一片,视线模糊不清,连耳边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水。
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先是“咚”的一声,像是担子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吱呀”的开门声,接着是脚步声。她的心跳瞬间加快了——是武松!一定是武松!他肯定是后悔了,觉得不该丢下她,所以支开郓哥后,又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攫住了她混乱的意识。她努力睁大迷蒙的双眼,看向门口的方向。视线里,只有一个模糊的矮小身影,正慢慢向她走来。身影虽然矮,却似乎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脚步也有些慌乱。
是了!一定是武松!他肯定是怕被人看到,所以特意放轻了脚步,甚至故意佝偻着身子,显得矮一些!那“逍遥乐”的药力那么猛烈,他怎么可能真的抵抗得住?他肯定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极度的渴望和药力的催发,让她自动屏蔽了所有不合理之处——比如那明显比武松矮了一大截的身高,比如那带着粗布和面粉味道的气息,比如那笨拙的脚步。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武松回来了,她的计划还有希望,她不用再跟着武大郎过苦日子了。
她心里的狂喜再次涌了上来,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挣扎着,想要坐直一些,向那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去。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带着期待和急切。喉咙里因为燥热而有些发干,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却刻意放得柔媚入骨:“是……是你……你回来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