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瞻云哼声挑眉,“少时朕欲住此地,你不让,于是太常把朕接了回去。现在倒知道留人了?”
一句话,把两个青年都说红了脸。
“你们喝你们的,朕先回宫了。“江瞻云按下两人,“不必送了,留着时辰好好说说话吧。”
“年少好时光,朕是当真怀念。”
銮驾已经离开,唯有她最后的话语回荡在殿门闭合的琼瑛殿。“陛下同我说,十三郎有经验相授,我洗耳恭听。"温颐尚是和煦模样,唤薛壑亦是旧时称呼,言笑晏晏。近来可谓人逢喜事,琉璃灯下愈发丰神俊朗。“经验都在这处,你看看。“薛壑从案上拿起一卷书简,送来温颐案上,当着他的面一点点展开。
那张黏于上头的纸张便也慢慢映入温颐眼中,见他神色变了,薛壑遂一把卷起,回来座上,“如此熟悉的字迹,想来你不必看全也当知晓内容几何。彭、杨二人之死,温颐自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杀他们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杀了死无对证,谁也奈何不了他。
但如今薛壑手中之物,俨然铁证。
“你竞然留着此物,不呈给陛下却先来给我看--"温颐笑了笑,将酒饮下,“说吧,什么条件?”
薛壑后面是一架通天彻底的座屏,将大殿划分两间,寻常都是更衣休憩所用。
对于温颐种种行径的惊讶和失望,他已经历过,这会平和许多,只淡淡开口,“是何条件且放一放,一点好奇心作祟,我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话问的一-"温颐目光落在书简上,“你这等东西都能想到,寻到,自然也能想明白,我从未用过五石散。既然没有用过,那便是在你听闻我用的时候,就开始了。”
“所以是在伪朝元年,她遇刺之后的第七个月,我回来长安时,你就上了你大父的船,背叛她的国家?"虽之前也基本确定,然从温颐口中闻来,薛壑还是止不住怒气,“你八岁就遇见她了,一起长大,整整十二年,却在她死后不到半年就背叛了她!她从没亏待过你,你是怎么忍心的?”“我怎么忍心的?“温颐吐出一口浊气,灌下一盏酒,喃喃道,“我怎么忍心的?”
“我不忍心,我怎么可能忍心,你也说了,我八岁就遇见她了,我们在一起十二年,我怎么可能忍心?“他双目通红,直直盯着薛壑,“但我受不了!”“我初遇她的时候,她还是七公主,我很喜欢她,她和我在一起也很开心。大父说,若当真喜欢可以去求陛下赐婚。以温门的地位权势,尚公主也是匹配的。我高兴了好久,她也说挺好的。她说挺好,那就是愿意嫁给我,对不对?念及还未沾染血腥的年月,温颐眼中水雾晕染,经琉璃灯照过,暖暖融融。担得起一句“君子如玉"。
“可是还没等大父去求,就变天了,她就被莫名其妙地立为了皇太女。她做了储君,就得和你成婚,不仅要和你成婚,还多出许多荒唐的权利。她可以县无忌惮地纳宠,上林苑的内侍一个接一个地入长杨宫,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但她就像没心的一样,谁顺着她,她就能对他笑,对他好,和他一起玩乐……我没办法,为了她的笑,为了她的好,为了她愿意同我一起玩乐,我就只能顺她心意,给她送去一个个内侍,换得她一声'师兄真好',一声“孤最喜欢师兄”……鬼知道,我有多恨,我恨不得弄死他们!”
他眼中水气成冰,咬牙颤声,一拳砸在案上。“这样看来,卢瑛一行被锁入明光殿也是你的手笔?"薛壑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忽就想到一些更令人发指的事,握在酒盏上的指腹发白,“你如此心态,柳庄亭的那场刺杀也是出自你的手?你不是在她死后七个月背叛她的,你是、是从一开始就算计了她?”
“是我!"温颐认得干脆,嗤笑道,“但不能完全怪我,谁让你走了呢?你若在,明烨哪能那般轻易得手?”
“你想尚主,成为她的夫婿,但这个位置被我占了。你该恨我才是,你该针对的人是我!箭那样利,毒那样深,泾河水那样凉,你为什么不针对我?你口口声声爱她,却把她伤成那样!”
是薛壑不曾想到,亦无法理解的真相,令他浑身气血直涌,生生捏碎了酒盏,整个人豁然站起。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温颐亦起身,丝毫无惧他,“可是杀了你有什么用?益州还会送人过来,我得灭了整个薛氏才行。所以你不是根源所在,根本原因是她做了储君,是她会成为未来的天子,是阴阳颠倒了。实话告诉你,即便是在夏苗当日,我都还在犹豫,毒箭冷水,如你所言,我也不舍侵她身!她、她还送我鹤字簪,说没有忘记我的加冠礼,只是太忙了,如今补给我,她亲手绘的图,我好高兴…所以那日我一次次地劝她,劝她午后不要去主持夏苗了,可是、可是……”
温颐似陷入了回忆中,眉宇浮上一层羞耻色,面目逐渐扭曲,阖眼叹声,“可是她让我陪寝,本是殊荣,我当然愿意陪她。可偏偏又有那狗屁规矩,说什么内侍陪寝,夜不得过一个时辰,日不得过半个时辰。她睡着,我好心陪她,宫人却道时辰至把我叫了出去。”
话至此处,温颐再难压制情绪,眼中冰裂火起,怒目扬声,“还有她及笄礼上,我饮了你那盏酒去陪她,结果我需要再饮一盏避子汤才能近她身……太荒谬了,怎会如此荒谬!”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她不是储君,你们这些人自然就不存在了,这样的规矩也无需存在了。我要她的身边再没旁的男人,就只剩我一个人。不,不对,应该说,她就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爱她,我可以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她高高在上光芒万丈地普照世人,我只得一缕微光!甚至我要排着队,去等她赠与!何其荒谬!”
温颐额角青筋爆出,声音在殿中回想,回殿烛火摇曳,光浮在他曾经白皙清俊的面上,似一张戴了多年、今朝欲碎未碎的面具。“你懂吗?你懂我说的吗?爱情是不能分享的,但凡你真的爱一个人,根本无法容忍她的眼里有旁人一丝一毫!"温颐和缓了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