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啊,对自己好一点……唉,能吃饱的时候就多吃点,能跑的时候,就别傻站着…晓得吗?”
什么叫能跑的时候就别傻站着?
她为什么要跑?
“记住…青江后山那条河。”
老人家似乎是实在不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压低声音道,“要找出路时候,去那里看看。”
那时的追怜提着那包桃花酥,只知道呐呐地点头。乔洵礼送她回家,他们路过那条明净而清澈的青江,追怜却忽觉那口江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平静。
那其实是一张血盆大口,一张随时能将她吞噬的血盆大口。“S城一一”她忽而抓住乔洵礼的衣袖,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有高楼,有大厦,还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是一个和这里很不同的地方。“乔洵礼想了想,很认真补充,“如果以后你来,我可以带你去看。”乔洵礼的外婆没有明说的一切,终于在追怜十六岁来临的前夕,偶然偷听到自己将被沉河献祭,嫁给河神的消息时,恍然悟了。昏迷中的追怜,就这样深陷于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时而低泣,时而呓语。
“洵礼……乔洵礼…”
她常在睡梦中蜷缩成一团,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你在哪里啊,你怎么不来接我啊……你说过……说过会来找我的……我好想你……”泪水不断滑落,滑落,浸湿了枕巾。
呓语不断重复,重复,像是要说透这些年的思念。偶尔,她的眉头也会紧紧锁起。
呼吸一点一点变急促,唇间溢出的名字换成了另一个:“裴知喻……不要……不要过来……你自己去……下地狱………
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惧与厌恶,似乎是碰见了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但裴知喻早已无心去追探追怜声音里的厌恶,她这突如其来的的病倒,真的彻底吓疯了他。
医生来来去去,却只说这是心力交瘁,惊惧过度引发的自我封闭和高热,药物只能缓解症状,心结还需心药医。
裴知喻日夜守在她床边,几乎从不合眼。
大床上的少女面颊苍白如纸,即使昏睡时神情也痛苦不堪。恐慌。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会失去她。
是永恒意义上的、彻底的失去。
偏执的掌控,疯狂的占有,所谓做鬼都不放过追怜的宣言,在她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面前,突然显得如此虚无缥缈。这期间,裴知薇来过一次。
她看着裴知喻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追怜,目光深深。她问他:“裴知喻,你到底想要什么?把她逼死,就是你最终想得到的吗?”
裴知喻哑口无言。
他只是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追怜,害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沉睡的追怜,梦境却也并不总是痛苦的。
偶尔,她也会梦到离开西汀附高后,在那所普通高中度过的短暂时光。梦里她穿着简单的蓝白运动校服套装,S城九中的校服总被学生说老土,她却很喜欢。
这样的衣着,普通而自然,怎么穿都感觉很轻松。在那里,她交到了一些可以一起说笑的朋友,重新找到了关于大学要读新闻系的微小梦想,午后的阳光洒在课本上,一切都灿灿发亮……最重要的是,梦里还有乔洵礼温柔的笑容和陪伴,那是她灰暗人生中偷来的一缕光。但好不幸,画面刷啦啦一下切过一帧,她站在九中教室的门口,往里望,她的座位旁却已不是熟悉的同桌。
窗外的风吹进来,拂过裴知喻年少时金色的发。转过头来看她的少年眉眼精致而跌丽,目光却阴森得不能再阴森。他望着她。
他靠近她。
他捉住了她。
他咧开嘴笑了。
他说一一
“抓到你了,怜怜。”
冷汗涔涔浸透满身,追怜终于猛地从这场漫长的昏睡中惊醒。此时,已是一个星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