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仿佛在刹那间陷入凝滞,只有细碎的雪花悠然而下,星星点点落在谢云朝的睫毛上,又很快化成了水滴。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看她身子前倾,高高抬起脖颈,将脸冲着自己。
可那双圆圆的眼睛却在逃避,带着视线斜斜飘向无人的另一边。
她说了什么?
谢云朝想了会儿。
“我不怕。”
热气霎时间从容箬的脸颊上冒了出来,一路散开,烧得她心口发烫,连带着挺直的腰板都软了下来。
是尴尬的。
还有什么能比现在这个对话更加令人尴尬?
容箬怎么都想不到谢云朝会是这样的反应。面无表情也就算了,听说这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可以理解,但你那死鱼眼好歹也动一下吧。
两人面面相觑,容箬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这般重复了三五遍后,最终缓缓低下头:“哦”了一声。
哦!好吧!真有意思!
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啦!
难道他还能说怕怕,让自己去保护他嘛?
“那就好。”容箬梗着脖子甩头转身,垂在丸子头下的两缕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发梢掠过谢云朝的胸口。
没有人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
容箬是刻意压低了嗓门,不想让人听见,而谢云朝,就是单纯的声音小了。
她将长剑别回身后,在眼前一长串好奇的视线下,学着少年的样子呆板着脸,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睛。
识相的见容箬这架势,知道没热闹看了,纷纷散开到了广场上。至于有些为了看热闹连命都不要,想凭些微不足道的关系上来插科打诨的,她眼睛一闭,权当没看见。
有靠山总是方便的。
起码在外门,还真没人敢上来强迫她。
容箬闭目养神,起伏的心绪逐渐平稳。雪花落在她周身又很快消散,直到真气运转了一个周天后,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倏地睁开眼,朝着广场东北方望去。
下一刻,交叉立于广场边界的两把石制巨剑突然发出轰鸣。
震荡之中,捆绑着石剑的铁链渐渐松散,积压在上的雪花也随之抖落。茫茫山雾瞬间散去,两剑之中的平台被链条高高拽起,而在长剑立直的瞬间,露出一左一右龙飞凤舞的两列大字:
「修道心专道剑精」
「剑术精进助道行」
此乃千年前,太华门开山师祖应藏锋以门派秘传剑法所刻,含其向往剑道顶峰之心!
有弟子盯着长剑久久无法回神,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十四个字。直到轰鸣停止,平台上突然显露出几道身影。
“肃静——”
有老者一句,广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天地只留落雪之声,容箬紧紧抿着嘴,站在谢云朝两三米外的地方,抬头望向声音尽头。
所有人都盯着站在石台边,怀抱三尺卷轴的老者。他眉目严峻,白色道袍加身,下摆两角写着大大的法规二字。
容箬听说过他,太华门长老,长庆。
主外门规章法度,奖赏处罚都经他手,其中也包含了这每三月一次的外门试炼。
只是这位长老平日里多是独自主持试炼,今日却不同,他身后另有三名老者,几人并肩而立。
虽然没有明示身份,但也能看得出包括长庆在内的几人,都以中间那位留着长胡子的老者为尊。
三人中唯一的一名老妪,正是当初在太华山下救了容箬一命的缘妙长老。能让她这样的人物跟随在侧,不用花多少心思就能猜到中间那位的身份。
鹤骨松姿,气息内敛,极有可能是太华门的掌门。
只是掌门怎么会突然来观战外门试炼?
容箬纳闷,就去看缘妙身后的李常褚,但这位小李师兄竟只是飞快地朝她笑了一下,就刷的一下把头扭开了。
…这又是什么章程。
容箬摸不着头脑,想着想着,突然心领神会,用余光瞥了一眼杵在那儿的谢云朝。
好吧,她大概知道原因了。
容箬悄悄撇嘴,双手一抱,有些无聊地颠起了右腿。
‘天道之子’嘛,出场时阵仗稍微大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拎出掌门级别的人物帮他添彩也是可以理解。
理解理解...
理解...容箬颠腿,再颠,速度越来越快。
理解个红烧肉!
自己这个外门小天才的名号,不会很快被谢云朝挤下去吧。
她鼓着腮帮子,眼睛也眯了起来。
“不行,一定要在这次试炼中拿第一。”
容箬摩拳擦掌,在心中念了两遍外门传授的「清心咒」后才重新抬起脑袋。
此时恰巧长庆长老也做好了准备,只听他一声高喝,伸手一抛怀中卷轴,褐色书卷自空中展开,无风自动,浮在了众人头顶。
他右手掐起术法:“去!”
悬挂在其腰间的储物袋瞬间敞开,无数木牌从中涌出,朝着台下弟子飞去。
容箬手一伸,抓了一块下来。
牌子并不算大,刚好能握在手里,她掂了掂,也不重。正面刻着太华门三个字,没什么特殊的,背面却嵌有一块薄薄的白色圆玉。
这是什么?
容箬疑惑抬头,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用这牌子的,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各种举动已然落在台上几人眼中。
掌门捋起白胡,目光落在台下瘦小的弟子身上,尤其在她那一高一低的黄色绢花上多看了两眼。
“缘妙,那就是你看上的弟子?”
虽然无人过问,但缘妙长老近来总是遣李常褚去外门的事,门派高层之间没有几个不知情的。太华掌门应如声目光灼灼,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弟子能入了自己这位师妹挑剔的眼。
缘妙长老见状,也跟着向台下望去,一见少女正伸长脖子到处张望,忍不住笑骂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