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41章
挑高的中央穹顶令主体的祷告正厅极宽阔,阳光透过拼接的几何形彩绘琉璃窗,让七彩的虹色照在侧廊的壁画、人像及挂毯上,镀上一层绚烂的流光。民众走进这间教堂,宛若步入神明才有资格居住的恢弘神殿,心神激荡,近乎恨不得当场叩拜。
祷告正厅的石砖平整,又铺有大面积的华丽毡毯,供那些信徒脱鞋跪坐。门口有用来洁净信徒双手与双足的活水,特意从城外的河流引入造型精致的水池,汩汨淌过,冰凉而清澈。
毡毯上,贵族与平民共坐一处,面朝不远处的主祭坛。抬高的祭坛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环,由月桂叶交织缠绕其中,两侧有几节阶梯,更远些有两侧通往旁厅的小门。
此刻,那几扇小门都虚掩着,有许多年轻人身穿统一的黑底赤纹服饰,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却没有发出丝毫噪声。
一切都如此庄严、肃穆,透着不可高声妄语的高贵神性。希尔凡独自站在其中一扇门的侧后方,望向祷告正厅的神色平静,仿佛这栋宏伟的建筑并非出自他的手笔,眼前的光景也与他毫无干系。直至莱斯现身,站上那个被无数目光仰望的祭坛,他的眼底才浮现几分浅淡的愉快之意。
“希尔凡,你在搞什么?”
身后响起的声音冰冷,严厉,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恼怒。“在为我的宗教虔诚献身呢,我亲爱的拉迪斯王兄。倒是您,怎么有兴致过来这里?”
希尔凡的微笑停顿片刻,才慢条斯理地侧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拉迪斯。“来看你究竟如何能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拉迪斯冷冷道。
“愚蠢?是指您在对自己没能像我这样接近莱斯,而感到对自身的由衷愤怒吗?″
希尔凡并不畏惧拉迪斯的压迫气势,含笑而立,始终显得淡然且从容。二人毫不相让的对视片刻,拉迪斯却先偏了偏视线,眉心蹙紧。“可笑,他只是一个平民而已。“他开口道。希尔凡笑了笑,“是吗?我却不这么认为。”无论拉迪斯怎么试探,希尔凡永远只回答表面的问题,嘴角也始终噙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叫对方看不透半点真实情绪。拉迪斯清楚希尔凡的行事风格,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让我们将话摊开说吧,”
他的口吻淡淡,“现在那位时日无多,你决定支持瑟伊苏,对方却未必同意接纳你。”
“哦?莫非王兄愿意支持我吗?”
希尔凡微微笑着,说出压根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只换来拉迪斯瞪过来的凌厉视线。
对于行事手段直接而冷酷的拉迪斯来说,希尔凡这种三不沾的滑溜风格,根本就是他最讨厌打交道的类型。
无论直白的威逼还是隐晦的利诱,希尔凡都面带微笑应对,找不到任何弱点。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既然王兄不打算继续聊下去,不如去参加圣辉堂的首次朝拜仪式如何?”希尔凡侧过头,看向祷告用的正厅。
此刻,由十数道人声响起的祷词合唱交叠管风琴的旋律,如同焰火盘旋燃烧,在折射的虹光中逐渐攀升。
但这些绚烂的光影、恢弘的旋律、齐声的诵唱,都不过在衬托台上一人。沐浴在光辉中的他是如此引人瞩目,好似天生就该站在那里,得到所有的簇拥、虔诚与爱慕。
而他本人又是如此神秘,即使动用全帝国最机敏的探子,也找不到半分过往的踪迹。
简直要令人怀疑他是否为神祇化身行走世间,在不断缔造的奇迹下传播信仰。
希尔凡静静看着,直到拉迪斯在他身后平淡出声。“他将这栋教堂交给奴隶与平民,封他们为圣子,你也不生气?”“我本就不拥有圣辉堂的所有权,王兄,”希尔凡对着他微笑,“我将它献给万神新教,而莱斯拥有任意处置它的权力。”
最后一次试探也落空,二人不欢而散。
拉迪斯甩手离去,从旁厅的正门离开,留下独自站在小门后的希尔凡。光线自窗户照进,切出泾渭分明的光影分割线,将所有喧闹与人声都推去明亮的那边。
站在暗影处的希尔凡微垂下眼,对这份淡薄的孤寂适应良好。他早就习惯了。
从他幼时拿不起剑开始,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望向善战的拉迪斯与瑟伊苏,看向野心勃勃的乌古与卡赞克。
而不是他。
从来没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连母妃也不对他抱有期待,一度以为他活不到成年。
下一任苏丹的位置,更是与他无关。
但他偏偏要活着,不仅是从幼时挣扎着活到现在,甚至妄图活过苏丹死后的王位之争。
就算得不到任何人的期待又如何?他依然会想尽办法、不择手段。亦如此刻的他选择加入新教一一哪怕受到了预料之中的戒备与排斥。没有再看那间宽旷而明亮的正厅一眼,希尔凡转过身,打算独自离开。“希尔凡,你怎么站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莱斯的话语,令希尔凡的身形一顿。在他还没有开口作出半个字的解释前,又听见莱斯继续往下说,“我找了你好久。”
短暂的寂静。
……在找他?
希尔凡的脸上逐渐露出明显的惊讶,带着点恍惚般转过头,目光朝对方望去。
于是,他落进了另一双熔金般的眼眸深处,倒映出那道从不被人看见的身影一一只有那道身影。
“找我?”
希尔凡下意识回了这么一句。
“当然,你未来会是圣辉堂的主祭,怎么能一直躲在这里。”那双明亮的灿金眼眸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在上下略扫了眼后,浮现出些许清晰的疑惑。
“连衣服都没换?刚赶过来吗?”
“我以为……”
希尔凡张口,却没有说完后半截。
我以为你忌惮我,因此不会让我插手教堂的管理,也不会给我分配任何职位。
我以为只有卡扬和米鲁才是你的代理者,而我依然是一位普通的教士,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