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缓缓睁开眼,淡淡道:“进来。”
院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三名衣着不凡的年轻士子。
为首那人约莫十七八岁,生得面如冠玉。
一身月白长衫,腰悬美玉,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和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一进门,目光便不着痕迹地在秦渊和石桌上的蟠龙玉佩之间一扫而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与敬畏。“在下聂漓,家父于礼部任员外郎一职。”
他率先对着秦渊长身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客气。
“冒昧前来,打扰秦兄清修,还望海涵则个。”
他身旁一人,脸色略显苍白虚浮,眼袋颇重。
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主儿,此刻也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跟着拱手道。
“在下唐元,家父是太常博士。”
“久闻秦兄……呃,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特来拜会!”
此人说话时中气不足,显然修为只是花架子,根基虚得很。
最后一人则最为奇特,身形挺拔,却戴着半扇银光闪闪的精巧面具。
将鼻梁往上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薄唇和线条分明的下颌。
那锐利的目光,在秦渊和仙清儿身上各自停留了一瞬,似乎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
“范珂。”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略显沉闷,却依旧礼数周全。
“一介白身,仰慕秦兄于山门前的神威,故来结识。”
秦渊依旧安坐于石凳之上,既未起身,也未露出多少热情。
只是抬了抬眼皮,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石凳,算是示意。
这般姿态,若是换了旁人,早已被视为狂傲无礼。
可聂漓三人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反而觉得理当如此。
毕竟,能在太学院山门前,当着无数人的面。
一枪捅死宣威将军的公子,还能被执事恭恭敬敬请进“听竹苑”的人物。
岂是他们这些寻常官宦子弟能用常理揣度的?
仙清儿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尤其是那个戴着面具的范珂,让她觉得很是古怪。三人依言坐下,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还是聂漓长袖善舞,笑着开启了话头。
“秦兄当真是好风采,那一手元气化枪的绝活,简直神乎其技!”
“我等在京城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却无一人能及秦兄万一。”
他先是一通吹捧,随即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不知秦兄是江陵何处的俊杰?师承哪位高人?竟能教出秦兄这等麒麟子。”
这便是试探根脚了。
秦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帘都未曾抬起,“山野散修,无门无派。”
四个字,堵死了聂漓所有的后续追问。
聂漓笑容一僵,却又迅速恢复如常,转而将目光投向那枚蟠龙玉佩,状似艳羡地赞叹道。
“秦兄这枚玉佩,龙气隐现,雕工非凡,必是出自宫中造办处的大家之手。”
“听闻有几位殿下最喜结交天下英雄,莫非秦兄与某位殿下是……”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宣威将军的儿子死了也就死了。
一个靠祖上余荫的从三品将军,在京城这潭深水里,还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但这枚玉佩所代表的意义,却足以让京城里无数有心人彻夜难眠!
“故人所赠。”
秦渊依旧是淡淡的四个字,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更让人浮想联翩。
聂漓和唐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故人?
能将代表皇子身份的贴身玉佩相赠,这“故人”二字的分量,可就太重了!
一旁的唐元连忙附和道:“原来如此!难怪秦兄气度不凡,有皇……有贵人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啊!”倒是那一直沉默的范珂,忽然开口,问的问题却与前两人截然不同。
“秦兄,你对太学院的考核,有何看法?”
秦渊终于抬眼,重瞳中神光微动,看了这个面具人一眼。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此言一出,聂漓和唐元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太学院考核,延康国无数士子打破头都想挤进来的龙门,在他口中,竟只是“走个过场”?这是何等的狂傲!
但偏偏,他们又觉得,对方似乎真的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
范珂的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
“说得好。那些繁文缑节,的确只是庸才的门槛。”
“真正的俊杰,当一往无前。”
顿了顿,又道:“山门前那一枪,元气凝练,意在枪先,神在枪后,不知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枪法?”这个问题,比聂漓的试探要高明得多,直指秦渊的实力核心。
秦渊嘴角微微上扬,放下了茶杯。
“杀人的枪法,枪名夺命!”
又是平平无奇的九个字,却让范珂瞳孔微缩,不再言语。
杀人的枪法,便是最好的枪法。
这个回答,简单、直接,却又蕴含着最纯粹的武道真意。
气氛至此,已然聊不下去。
聂漓等人也知趣,明白眼前这位神秘的秦公子并无深交之意。
他们此来的目的一
确认玉佩真伪,以及表达善意。
如今,全部已经达到。
聂漓站起身,再次拱手笑道:“今日得见秦兄,三生有幸。”
“秦兄初来京城,若有任何不便之处,或是想了解京城中的风物趣事,尽管派人来寻我等。”“考核在即,我等便不多作打扰,预祝秦兄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届时,我等再为秦兄设宴庆贺!”
说罢,三人便识趣地告辞离去。
秦渊自始至终,都未曾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