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时,沉重的军靴踏在碎石路上的声音,整齐划一。
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743厂的中央操场上。
一百二十名身穿崭新军装的年轻战士,在晨光中站成了一个完美的方阵。他们每个人都背着背包,身姿挺拔如松,脸上带着属于军人的坚毅,和一丝对这个陌生钢铁世界的茫然好奇。
李卫国和王大锤站在车间门口,看着这支从天而降的队伍,嘴巴张得老大。
“我的乖乖……”李卫国喃喃自语,“这……这都是何首长说的援军?”
“这精气神,”王大锤的眼睛里冒着光,“比咱们厂里的小伙子们强到天上去了。”
陈明从“作战指挥室”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林雪。他一夜未睡,眼中有血丝,但精神却锐利得像一把刚刚开刃的刀。
他走到队伍前,一个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连长立刻上前,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陈总工!警卫加强连,全员一百二十人,向您报到!请指示!”
陈明回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而又充满纪律性的脸。
“欢迎同志们的到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战士的耳中。
“从现在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743厂的工人。”
“你们的武器,不再是手里的枪,而是机床,是焊枪,是扳手,是图纸!”
“你们的敌人,不再是看得见的敌人,而是时间,是精度,是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错误!”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冰冷而清晰的指令。
“现在,所有人,以班为单位,带开!”
“李卫国科长!”
“到!”
“你负责一、二、三班,跟我进机加车间。他们的任务,是学会操作车床和钻床,看懂最基础的零件图。”
“王大锤师傅!”
“在!”
“你负责四、五、六班,进锻造车间。教他们怎么看火色,怎么打下手,怎么操作那几台冲压机。”
“刘师傅!”
“明白!”
“七、八、九班,跟你去热处理车间和靶场。他们的任务,是筛选钢珠,搬运装甲,记录测试数据。”
“孙教授,王浩同志!”
“是!”
“剩下的,全都跟我来,进总装车间。那里,是我们的主战场!”
命令下达,有任何疑问,没有任何迟疑。一百二十人的队伍,如同一股绿色的洪流,被瞬间分解,精准地注入到工厂的各个角落。
743厂,这台沉睡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被强行注入了全新的血液,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日日夜夜,工厂的灯火再未熄灭过。
机加车间里,李卫国几乎喊哑了嗓子。
“不对!你这个进刀量太大了!零件会报废!”
那个战士满脸通红,立刻停下机床。
“报告科长,图纸上标注的公差是正负零点一毫米,我刚才计算过,按照这个转速和材料硬度,第一刀的切削余量可以控制在零点零八,不会超差。”
李卫国愣住了,他拿起游标卡尺一量,又看了看图纸,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小子,才学了三天车床,就已经开始自己优化工艺参数了?
锻造车间里,更是热火朝天。
王大锤的嗓门比蒸汽锤还响。
“看清楚了!钢烧到这个颜色,叫杏黄色!这个时候下锤,最听话!”
他一锤落下,火星四溅。
他身旁,一个身材瘦高,戴着眼镜的战士,正拿着一个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
“报告王师傅,根据我的观察,您每次下锤前,钢坯的表面温度大约在九百五十摄氏度左右,误差不超过十度。”
王大锤眼皮一跳,扭头看着这个“书呆子”。
“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那战士推了推眼镜,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被他改装过的、对着炉口的热电偶温度计。
“我看了很多遍您做的……”
这帮当兵的,是怪物。
他们不仅仅是听话的双手,他们是有思想的大脑。
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在743厂的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着。
老师傅们的经验,与战士们的知识,碰撞、融合,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进度,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推进。
而陈明,成了这个巨大工厂里一个永不疲倦的幽灵。
他几乎不睡觉,像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在各个关键节点之间穿梭。
“刘师傅,复合装甲的填充物配比再调整一下,石英砂的比例增加百分之五,可以提高对旋转弹头的磨损效果。”
“孙教授,浮动轴承的油路压力不够稳定,在进油口加一个单向阀试试。”
“王师傅,扭杆弹簧的磨削可以分三步走,粗磨、半精磨、精磨,每一道工序用不同粒度的砂轮,可以兼顾效率和精度。”
他就像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总能在问题即将爆发的前一秒,给出最精准的解决方案。
林雪的绘图桌,成了除了陈明之外,另一个24小时运转的中心。
桌旁,堆满了已经吃空了的饭盒和搪瓷茶缸。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承担着所有设计变更的图纸绘制和技术资料的归档工作。
她的眼睛熬得通红,人也瘦了一圈,但那双握笔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稳定。
这天深夜,陈明巡视完最后一个车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作战指挥室”。
推开门,他看到林雪趴在绘图桌上,睡着了。
她的身下,还压着一张刚刚画完一半的总装图,台灯的光,柔和地照在她恬静的睡颜上。
陈明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想要将她叫醒,让她回宿舍去睡。
可他的手伸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