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指挥室里，空气凝固得像一块深海里的玄冰。
那张巨大的沙盘，不再是陆地上的山川河流，而是一片深邃的，代表着无尽大洋的蓝色。
老首长没有让陈明和林雪坐下。
他只是站在那片深蓝之前，像一尊沉默的，被岁月和风霜侵蚀了千年的礁石。
“小陈同志，我知道，你是个造车的。”
老首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比钢铁还要沉重的分量。
“但是，有些时候，一个好厨子，他未必只会颠勺，他可能，还懂得怎么磨刀。”
他拿起那根熟悉的指挥棒，轻轻地，点在了沙盘中央，一个用红色标记出来的，代表着潜艇模型的区域。
“我们的“09’项目，从立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我们投入了国家最顶尖的人才，最宝贵的资源。”
“我们甚至，把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黄金，都拿去苏联，换回来几张他们早已淘汰的，过时的图纸。”老首长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段别人的历史。
可陈明，却从那平静之下，听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巨大的悲凉。
“我们以为，有了图纸，有了专家，我们就能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能潜行万里，雷霆一击的，深海黑龙。”
老首长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酸涩。
“可我们错了。”
“我们造出来的，不是龙。”
他的指挥棒，在那个红色的模型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小陈，你跟我来。”
老首长没有再多说，他转身，带着两人，走进了作战室旁边一间更加隐秘，防卫更加森严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里，没有沙盘，没有地图。
只有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和墙上挂着的，十几张结构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图纸。
那是核反应堆的结构图，是耐压壳体的材料应力分析图，是声呐系统的电路布局图。
每一个，都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工业机密。
“第一个问题，心脏。”
老首长指着那张核反应堆的结构图，声音变得无比沉重。
“我们仿制出来的这颗心脏，太大了，也太重了。”
“为了把它硬生生塞进潜艇那狭小的空间里，我们不得不牺牲掉了百分之四十的屏蔽层厚度。”他转过头，看着陈明，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痛苦。“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我们的第一批艇员，从进入这颗心脏开始，他们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们不是去和敌人战斗的。”
“他们是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为我们，承受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杀死一切的，核辐射。”陈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狭小、压抑、密不透风的钢铁罐头里，一群年轻的战士，在无声无息中，被那来自地狱的射线，一点一点地，吞噬掉生命。
“第二个问题，骨头。”
老首长的指挥棒，又移向了另一张画满了各种金属晶相分析图的图纸。
“我们的耐压壳体钢，强度，是够了。”
“可它，太脆了。”
“就像一块玻璃，看上去很硬，可只要给它一个超过极限的压力，或者在低温环境下，给它一个突然的震动，它就会“砰’的一声，碎成无数片。”
“我们最好的冶金专家，吴总工，他带着他的团队，炼了上百炉钢，试了上千次，最好的一次，也只能保证它在三百米的深度，不出现裂纹。”
“可我们的敌人，他们的潜艇，已经能潜到五百米，甚至更深的海底。”
“三百米，对我们来说，是死亡线。”
“对他们来说，却是可以从容地，向我们发射导弹的，安全区。”
老首长放下指挥棒，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总是充满了智慧与决断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山穷水尽般的，巨大的疲惫。
“心脏带毒，骨头是脆的。”
陈明沉默了。
他脑海中那座庞大的，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库，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到了那种名为“无力”的苍白他知道，解决反应堆屏蔽问题，需要的是铅化硼聚乙烯，是高密度混凝土。
他知道，解决耐压壳体的脆性问题，需要的是添加了钛、钒、钼等稀有元素的，超高强度贝氏体钢。他甚至知道，那些材料的精确配方，那些最先进的焊接工艺。
可他更知道。
这些东西，以这个时代华夏那贫瘠到近乎于零的工业基础，根本，一样都造不出来！
这已经不是在用石器去搭建金字塔了。
这是在要求一个连火都还没钻明白的原始人，去手搓一个可控核聚变！
“首长。”
陈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个任务，我……”
“我知道难。”
老首长睁开眼睛，打断了他。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火焰。
“我知道，是在为难你。”
“我甚至知道，把你从陆地上，拽进这片深海里，对你来说，不公平。”
他看着陈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恳求的意味。
“但是，孩子。”
“我找你来，不是让你立刻，就给我造出一艘无敌的核潜艇来。”
“我找你来，是想请你，把你们在743厂，创造出来的那套，能点石成金的“方法’，带到这里来。”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海军呢绒军官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肩上，同样扛着一颗闪亮的将星。
“首长。”他对着老首长，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