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这黑螺屿虽说鱼龙混杂,可到底是有龙。
这位摊主,既然能一眼瞧出他下盘沉稳、气息绵长的根底,这份眼力就绝非常人。
其本身可能就是个练家子。
“快路子虽好,终究是沙上筑塔,经不起风雨,我这儿,倒是真有几卷压箱底的老货。”
快路子就是速成但根基不稳的功法,而硬底子则相反,专门打熬基础、牢固根基。
见李长生目光投来,这摊主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老哥这身行头裹得严实,境界深浅咱不敢妄断,但您方才驻足时,这步子......”
“嘿嘿......”说着,他伸指虚点李长生刚才站立的位置:“这步子落地生根、纹丝不动,透着一股老桩的稳劲儿。呼吸更是悠长得像那深潭里的积年老龟,气脉匀实,不见半分虚浮燥气。”
“能有这份定海神针的根脚和气度,绝非一日之功!老哥这身筋骨皮膜,怕是刚经历一番大动静不久,气血奔涌,新火未定,正是需要引水归渠、固本培元的当口吧?”
言罢,他靠后微仰,一副智珠在握、对眼前之人根脚情况信手拈来的悠闲模样。
李长生不动声色,却心头微震。
这摊主的眼界见识果然不凡。
虽然自己的情况并非全如对方所讲,但也远非先前那些弄虚作假的二道贩子可比。
且看对方这故作高深、实则急切的语气和口吻,分明是想极力挽留他这个潜在买家。
即便是有真东西,想必也是急着出手,若真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大可借此讨价还价,倒是不妨先看看再说。
见李长生果真被自己说动,停下了脚步,这摊主身子前倾,果然又热情了几分。
他继续吹嘘:“寻常硬功,路子太野,多是些榨骨熬油、涸泽而渔的蛮横法子。要是练得猛了,要么气血逆冲,乱了脏腑根本,要么金煞入骨,僵了经脉灵性,后患无穷!”
他从摊位破布上珍而珍重地拿起一卷颜色暗黄、边缘磨损的卷轴,语气带上几分自豪:
“我这卷《龟蛇吐纳养气法》,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杀伐神功,却是正儿八经的养基道脉!最重动静相生、刚柔并济,以龟之伏藏固守本源,蛇之灵动疏导气机,正合您不过!”
李长生蹲下身,并未去碰这卷龟蛇术,而是拈起了旁边另一卷薄册。
册子入手微沉,材质非纸非皮。
指尖微微翻动,暗黄扉页上古篆密密麻麻,夹杂着一些简略的人体行气图。
他目光如电,快速扫过。
只见这行气图线条古朴,穴位标注清晰,气路轨迹中正平和,内容本身,也确实透着一股根正苗红的扎实感,不似作伪。
就在他准备合上时,却瞥见册子末尾,明显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断口陈旧,意味着这很可能只是残篇。
虽然这摊主推荐的是另一卷,但眼下这个发现,无疑给整个摊位的“完整传承”打上了一个问号。
他不动声色地将册子放回原位,手指这才移向那卷龟蛇术。
按规矩,同样只翻开扉页和前面两三页。
开篇总纲文字同样古朴深邃,阐述“动静相生,龟蛇互济”之理,与摊主介绍相符。
行气图也更为精细复杂,描绘龟息盘卧与灵蛇蜿蜒之势,气路运行更注重脏腑温养与皮膜淬炼的联动,透着一股圆融的意思。
“看着有点意思,开个价吧。”
他合上册子,将其轻轻放回原位。
虽然李长生更想要那种气势大开大合、杀伐利落的杀生术,但就如这摊主所言,基地不牢地动山摇,基地扎实才能高屋筑瓦。
摊主嘿嘿一笑,沙哑嗓音中带着一种‘终于等到你问价’的轻松和兴奋。
“老哥是识货人,这龟蛇养气术路子正,效用稳。三十两雪花银,不二价!”
三十两!
这价格足以在金沙码头盘下一间不错的铺面,或者雇佣一小支刀口舔血的小型护卫队,跑一趟短途海路!
要知道,李长生摸爬滚打,风浪里搏命大半辈子,也才攒下六七十两积蓄!
穷文富武,还真不是说说。
“三十两......”
李长生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质疑道:“这黑螺屿的水深得很,一卷全须全尾都未必能保证的册子,张口就是三十两?”
“你既然瞧出我身上带火,又急着给我开方子,这怕不是好意使然的热心肠,而是货物烫手着急寻个买家,好让银子落袋为安?”
算上从李家父子身上刮来的横财,外加先前卖鱼所获的二两,李长生全身上下也不过二十五两,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摊主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他显然没料到眼前之人观察如此细致,心思更是敏锐,竟直接点破自己急于脱手的窘境!
“老哥这话,可有点扎心窝子。”
摊主干笑两声,试图挽回一二:“旁边那卷虫吃鼠咬的烂叶子,能跟这龟蛇术比?您刚才也上手验过了,那开篇总纲的气象,那行气路数的堂皇正大,是不是正经道统门户出来的?这价码,买的是道统传承,是登堂入室的路子,是往后修行的安生太平!”
“在这鬼地方,您想再找个药性如此温和、又对您路的硬底子根基功法,三十两贵吗?”
李长生没说话。
对方避重就轻,只强调价值,却回避了“全须全尾”的顾虑。
真正的好东西哪是用钱能买着的,贵或许有贵的道理,但他囊中羞涩也是事实。
摊主见他不语,苦口婆心地继续说道:“不过老哥您这双招子也够亮,心思也够透,行!看在您是个真练家的份上......”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二十八两!这数儿吉利,也当咱哥俩结个善缘。再少,那就是糟蹋宝贝了!”
李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