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线、苍茫辽阔,浩渺海面上,除开几座孤礁,只剩三条篷船随波逐流。
一条形制传统、航速迟缓。
紧缀其后的另两条则快上一截,额外加装的攀索铁钩、护板等改造,更令其透着股匪气。
六七个男子或站或蹲,眼神不善。
这般架势,寻常渔夫远远瞥见,恐怕早已吓得调转船头,逃之夭夭。
“大哥!那黑袍人竟敢坏咱好事儿,干脆连他一块做了!它奶奶的!”
一瘦芦杆似的马脸男子杵在船头,望着前方那条龟爬似的渔船,尖声道。
船偷了、人也吊着尾,只等天一黑就动手,结果半路杀出个黑袍人,把点子带走了!
为首的刀疤脸敲着船帮,沉默不语。
另一个瞎了眼的壮汉斜睨过来。
他抱着膀子,语气不善,冷哼道:“瘦猴儿,那黑袍人的路数你都摸透了?别他妈到时踢到铁板,老子先拿你祭刀!”
“嗨!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瘦猴儿拍着干瘪的胸脯,急急打断。
“之前在码头盯梢,咱瞧得一清二楚,那家伙就是个臭打渔的!鱼腥子都腌入味儿了!”
他一脸笃定:“估摸着是撞见了什么大鱼窝子,想独吞,这才跑到这鬼地方销赃!我亲眼瞧见他在码头换了二两银子!”
“啧啧......”他鄙夷地咂咂嘴,“就这点破家当,捂得根命根子似的!”
“就那穷酸样儿,能是啥高人?”
听到这番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分析,独眼壮汉舔了舔厚唇,看向沉默着的船老大。
“头儿,干是不干?”
“等弄死那小子,领了赏钱躲去远礁,任他周家王家,还能寻到咱不成?”
——
疑似故人子嗣的熊罴汉子,此时立在船尾,一手拎着碗口粗的船橹,一手倒提柴刀。
“老兄莫慌!俺这人别的不会,就是铁撸得多,有把子死力气!”
壮似铁塔的身躯给了他这份底气。
更何况,海上不同于岸地,那些个海匪即便靠过来,想上船也没那么容易!
“嘿!还真是说啥来啥!得亏捎上俺,要是老兄你孤身一人,怕是更为棘手。”
他冷哼一声,口鼻间喷出一股白气。
“只要那些水耗子敢来,俺一船橹拍过去,定叫那不长眼的东西脑浆开花!”
李长生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他耳聪目明,那两条船上的海匪又毫不避讳,于是也就捕捉到了些只言片语。
这些个海匪可不是偶遇,分明就是特意冲着这熊罴汉子来的杀局,被人盯梢犹不自知。
“你平常可有仇家?”
李长生嗓音嘶哑,冷不丁问道。
“啊?”熊罴汉子闻言一愣。
他不明白黑袍人为何要问这种问题,难不成是觉得自己引来了这些个海匪?
不过他忽然惊觉,这黑袍人自始自终都很平静,似乎根本没将那些个海匪放在眼里。
难不成这黑袍人......他又一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对方,嘶——真不简单!?
可对方身上那股子鱼腥味儿,又是实打实地盖不住,这分明是长久打渔给腌出来的!
对方分明就是个老渔夫没跑!
“不瞒老兄!”
熊罴汉子心中困惑,有些摸不准。
他坦言道:“俺名周大虎,家父周大海,家祖周大志,就守着铁砧巷的周记铺子!”
“俺周记三代打铁,向来本分与人为善,街坊四邻都给俺们竖大拇指嘞,要说结下什么梁子或者深仇大怨,那是真没有!”
“不过......”
他顿了顿,眉头拧成疙瘩:“不过!就在前两个月,对门新开了家王记铺子,横行霸道、抢单撬客,处处挤兑俺们周记!”
“打铁这行当看着粗笨,实打实的力气活,但若手艺好、路子正,油水也是足的。”
“俺爹说,那王记眼红俺们铺子临水的好位置和老主顾,怕是想把俺们挤走!”
他一拍脑门,忽地恍然大悟!
坏了!这海匪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周大虎怒睁着眼:“狗日的王掌柜!知道俺要来这黑螺屿寻云母铁,买凶杀人?!”
李长生默然无语,心中却有了计较。
其祖父,正是自己那位已故的炼皮境师兄,这虎头虎脑的熊罴汉子,确是其血脉。
正如周大虎所言,这伙海匪,十有八九便是那什么王掌柜使出的绝户手段。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他幽幽一叹,从小木凳上起身,同时心念微动,沟通了隐匿在深水之下的几道阴影。
“啥?老兄你说啥?”
那叹息微不可察,又被海风扯得稀碎,周大虎没能听清,他急道:
“我说老兄,那些水耗子就要黏上来了,没个结果,俺们怕是脱不了身啊......”
见黑袍人始终气定神闲,动作略显迟滞,他都不禁怀疑这宽大兜袍下,是不是藏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他不明白,这黑袍人到底有啥底气,能同时面对六七个海匪而镇静自若、定如磐石?
总不能是个横炼武师吧?
这念头一闪,便被他狠狠掐灭。
海寇是什么?那是群亡命徒!刀口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狠人!
光脚不怕穿鞋的,
别说区区渔夫,即便是世家子弟落了单,被那些杀才投海喂鱼,也不过眨眼的事!
杀了人,往水窝子一钻,等风头过去,又是一条好汉,照样出来兴风作浪!
这片海域烟波浩渺,但也无法无天。
唯有两种人能令海寇忌惮。
要么是身怀绝技、杀伐果断的练家子,要么是通晓秘语、可驭使海兽的御兽师!
可要说让习武之人降尊纡贵去打渔,这怎么可能?他周大虎是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