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志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汤灌了一大口,深秋时节,汗却止不住地滑落双颊。
看得出来,他是一路疾跑而来。
“老李!隔壁村儿的王铁牛,手上攥着条能挣快钱的好路子!”
陈大志胸膛起伏,抹了把额头的汗,“风险是有点,但富贵险中求啊!你去不去?咱俩搭个伙?”
李长生给他又倒了碗茶水:“什么路子?这节骨眼上,能挣快钱的路子,怕是烫手得很。”
“嘿!烫不烫手,可架不住它来钱快啊!”陈大志凑近了些,压低嗓音。
“是去黑林岛!伐木!”
李长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黑林岛?那地方可是个大漩涡,听说想进去砍树,比登天还难,规矩大得很。”
此界船业渔业乃是命脉,而林木,尤其是造船所需的良材,更是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
百姓生火做饭,同样离不开薪柴。
因此流岩群岛无论大小林岛,亦或者是诸如石岛、鸟粪岛、淡水岛等,必是有主之地。
其背后,不是被官府牢牢掌控,便是被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凶悍帮派、或是财力雄厚的商会垄断,早已瓜分殆尽。
而这黑林岛,方圆达十数里之遥。
古树参天,林木苍茂。
更是盛产船只龙骨所必需的上等铁木。
此木坚硬如铁,纹理细密,耐磨抗蛀,是打造大船龙骨、关键肋材的不二之选。
如此巨大的利益牵扯,
自然引得各方垂涎、争夺不休。
单是明面上叫得出名号的,就有横行这片海域的金鲛帮、盘踞附近岛屿的黑水帮、六大姓中势力深厚的徐、周两家。
至于水面之下,还有多少股暗流涌动,多少双眼睛窥伺,更是难以揣测。
“没错!就是那儿!”
陈大志一拍大腿:“规矩大是大,可人家要的是木头,也认钱认货!王铁牛那小子,不知怎么搭上了岛上徐家管事的线,弄到了一份临时采伐许可!”
“他负责招人、运木材,我们只管卖力气砍!砍下来的好料子,按根算钱!上好的硬木,一根就顶得上咱们辛苦打渔大半个月!”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
“你想啊老李!咱们金沙岛现在这鬼样子,出海就跟打仗似的,弄不好身上便多个窟窿!去黑林岛伐木,虽然也累,可好歹在岛上,不用跟那些红了眼的邻岛蛮子拼命!”
“而且王铁牛说了,只要咱们自带干粮和家伙事儿,砍下来的木头,他负责运去各家船坞卖掉,刨去给徐家管事的份子钱和他那份跑腿费,剩下的,咱们砍多少,分多少!现钱结算!”
李长生沉吟片刻,不置可否。
那份子钱恐怕不低,还有上岛伐木,真就那么容易?他总觉得不妥。
“份子钱是重!”
陈大志明白老友的顾虑,“可架不住木头值钱啊!王铁牛说了,大头是给那徐家管事的,那是买路钱和保护费,省不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劲,“老李,咱们渔民哪天不是在风浪里搏命?被浪卷走、被大鱼拖下海、被邻岛的杂种捅刀子,哪样不危险?在林岛砍树,至少脚踩的是实地!毒虫瘴气小心点就是,猛兽......咱们这么多人结伙,带上家伙事儿,怕它个鸟!”
“关键是快啊!”
见李长生还在思索,他又加了把火。
“老李,我知道你本事大,路子野,可能看不上这点卖力气的钱,可这真是眼下最快、最实在的法子!王铁牛那边人快招满了,我是想着咱俩的交情,才第一个跑来问你!”
“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
翌日一大早,陈大志带上干粮、以及一把从李长生那借来的斧头,匆匆赶去了码头。
这一去便是十天半个月。
金沙岛的困境,渔税的压迫、孙女学武的束脩、对李长生数次帮衬的愧疚......
种种缘由,让这个耿直的跛脚老汉,不得不铤而走险,去碰一碰黑林岛的毒虫猛瘴。
虽然李长生一再强调不用着急还钱,但陈大志显然没听进去。不得不说,这老陈家爷孙三代的那股子执拗劲儿,倒是一脉相承。
李长生并未与之同行,出于各种考量,他最终还是婉拒了这番好意,只道了句放亮招子、慎行惜身。
一个村童小跑过来歉意说道:“李爷爷,俺要去帮俺爹娘捞鱼,这几日就不来练武了......”
“好孩子。”
李长生摸了摸这个懂事村童的小脑袋瓜,从怀中摸出一块饴糖,笑着递了过去。
“哇!谢谢李爷爷!”
饴糖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可是稀罕货,那娃娃平日里哪里有这些口福,迫不及待拨开糖纸塞进嘴里,高高兴兴地跑远了。
当然,李长生也很高兴。
【承山海之息,饲灵结缘,山海眷顾度获得微量提升,+0.000001%↑】
“......”
征税的日子近在眼前,几个平日里随他锻炼的孩子纷纷过来告假,去帮父母干活。
陈小鱼也不例外。
小丫头虽然照例晨练,但更多的时间却跑到海滩边,拎着鱼篓,去礁石堆中翻找蟹贝了。
倒真是言出必践,
想着自己挣那学艺练武的银子。
整座金沙岛的渔村,都被一股忙碌、紧张的氛围笼罩,仿佛只有李长生置身事外。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无论是五禽戏的拳脚养练功夫,还是那半卷龟蛇术,他可一日不曾懈怠。
——
仁和堂,清湖周氏旗下产业之一,亦是金沙岛为数不多的“平价”药铺。
“跌打散一剂,诚惠二钱银子。”药房伙计熟练地抓药打包,眼皮都没抬。
李二铁苦着脸,颇为肉痛地摸出一串油亮铜板,提着膏药,一瘸一拐地出了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