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面白如纸,半边身子湿透,身上还沾着海水和浓重的血腥气。
“慌什么!说清楚!”
徐南天眼神一厉,喝问道,身边几名随从也瞬间绷紧了神经。
作为徐氏派驻金沙岛的山庄总管兼巡海把头,徐南天最怕听到的就是“出大事”三字。
家丁上气不接下气:“是、是咱们的采水队!采水队在鬼牙礁那边水下遇袭了!”
“鬼牙礁?”
徐南天心头一沉。
那片公海区域,远离金沙岛核心渔场,巡海司的船影子都见不着,规矩就是没规矩。
更是秦氏那帮杂碎频频出没、劫掠落单船只的地方。
“什么东西袭击?看清了吗?是秦氏的人还是其他什么势力?”
“不......不是人!”
家丁声音都在发颤:“是海兽!一条好大的黑鳞大蛇!突然从深沟里窜出来!”
“张把头他们、他们正在礁洞边摸索,那畜生一口就把王老六那瘦竹竿咬成了两截,人当场就没了!”
“张把头为了保住刚采到一篓宝鱼,抡起分水刺去扎它眼睛,结果被那蛇尾扫飞,撞在礁石上,篓子碎了,宝鱼全散了!”
“黑鳞大蛇?”
几名随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深知灵鱼对主家、对那些有特殊需求的贵客意味着什么,更知其获取之难,非深入险地不可得!
经验老道丰富的采水人更是宝贵的人才,如今折损几个,重伤几个,可谓损失巨大。
而能在水下瞬杀王老六,重创张把头那样的好手,那黑鳞大蛇的凶悍,远超寻常海兽!
徐南天的脸色变得铁青。
鬼牙礁本就凶险,加上秦氏爪牙神出鬼没,现在又冒出如此凶悍的海兽!
银线梭等宝鱼没了可以再采,但经验老道的采水人手上都是有数的,死一个少一个。
这不仅仅是巨大的财物损失,更是对他这个巡海把头职责的严重挑衅。
若不能妥善处理,徐氏在金沙岛的威信将大打折扣。
“活着的兄弟呢?”
“还有那畜生何在?”
徐南天强压怒火,追问道。
家丁道:“那畜生太凶!张把头被扫飞后,它转头又扑向李麻子!眼看李麻子也要没了,但就在这节骨眼上,水里突然炸开一大片墨汁!”
“乌漆嘛黑的,不管是那大蛇还是弟兄几个,啥都看不见了,跟倒了一缸子墨似的。”
“墨汁?”
徐南天眉头一皱。
这家丁连忙点头:“对!就是墨汁!像是大章鱼喷的那种!那畜生好像也被这墨汁弄懵了,在水里乱搅!”
“我们几个离得稍远、还能动的,趁着那墨汁还未散去的当口,拼命朝水面游!”
“我、李麻子、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好像也趁乱逃上来了......张把头伤得重,是被我们拖上船的,还有气儿!”
徐南天追问:“船呢?船怎么样了?”
家丁继续道:“船、船就在礁石边等着,水下动静不对时我们就想拉绳子,那畜生狠狠撞了一下船底,船差点翻了。”
“不过还好,没沉,就是晃得厉害,等我们几个爬上去,船老大就赶紧开船跑了!”
“妈的!”
徐南天怒火中烧。
但听到船还在,采水队也还剩几个活口,心中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怒意稍稍消退一丝。
这结果,
总比全军覆没、船毁人亡好太多。
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他猛地转身,对身后几名随从厉声道:“阿虎,即刻随我回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尽快禀报主家。”
“还有,派人去接应回来的船,立刻把张把头等人送去医馆救治,活着的几个弟兄,都给我仔细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
码头船坞。
海风裹着桐油、松脂、锯末,以及海水特有的混合气味,在船坞里肆意弥漫。
大大小小的船只,或架在木墩上,或半浸在浅坞池里,任由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
李长生将自己的老篷船小心地驶入一个空闲浅水坞位。
跳下船,径直走向一个须发皆白、脊背微驼、正眯眼叼着旱烟斗沉思的老船匠。
此人姓鲁,
是这码头船坞手艺最好的“捻匠”之一,尤其擅长处理老旧木船的渗漏顽疾。
所谓“捻”,便是指船体建造和维修中,一道极为关键的工艺,捻缝。
而“捻匠”,就是专门负责船体“捻缝”这道核心防水密封工序的工匠,是确保船只不渗漏、能安全航行的关键人物。
再说白一点,就是船医。
经验丰富的捻匠,往往能做到听音辨缝、一锤到位,而这位鲁三儿、鲁师傅,就是精通此道的老手。
“鲁师傅,叨扰了。”
李长生指了指自己的篷船,语气敬重:“劳驾给我看看这老伙计,船尾那块板子,有条缝,近来渗漏得厉害。”
鲁三儿“吧嗒”吸了口烟,见来人是李长生,属于是老主顾了,呵呵一笑。
“长生兄弟来了。”
他踱过来,蹲下身,伸出沾满油污的手指,梆梆两声,轻轻叩了叩裂缝周围的木板,熟练地倾听叩诊。
“啧,这老樟板声儿听着空闷,不如旁边的木板清脆,里头怕是有点糟了,光捻糊油泥不顶事喽,年头到了,木头也乏了。”
说着,他站起身:“得把这块板子起下来瞧瞧,若只是边角糟朽,还能挖掉朽木,镶嵌块新木头,要是朽得深了,就得整块换板。”
“你这船,龙骨和肋板瞧着倒还硬朗,是块好料子打的底子,就是这船壳,风吹日晒水泡,扛不住。”
李长生点点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歹在海上漂了大半辈子,他自然深知木船保养之道。
船壳板是直接承受水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