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兵甲碰撞的声音混作一团,嘈杂无比。
唯独谢昀不再明朗的声音格外清晰,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与惊惶。
演得可真好啊,姒华欢心想。
在意识涣散的最后时刻,她用尽力气攥紧他身上的铁甲,留下最后一个念头——
谢昀,你不得好死。
*****
永安宫。
“嗬——”
姒华欢倏地从床上惊醒,弹坐而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她死死按住心口,半晌才意识到,那里完好无损,却仿佛还残留着箭矢贯穿的剧痛。
她一愣,她还活着?
“殿下?”姚黄撩开珠帘,一绕过屏风就见自家公主面色惨白地扯开衣领,指尖发颤地摸索着胸口的位置。
圆润的娃娃脸上露出讶然的表情,小心翼翼走过去问道:“殿下,你这是……”
“箭呢……”姒华欢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光洁的肌肤。
没有血窟窿,没有狰狞的疤痕,只有健康的心脏在掌心下疯狂鼓动。
“我不是中箭了吗?”姒华欢捂着心口急切道,“为何只觉得痛,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姚黄被问得二丈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问:“殿下莫不是梦魇了?”
梦吗?
不可能。
梦中哪有那么真实的痛觉,她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魏紫迈进门槛时,恰好捕捉到敏感的字眼“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目光如炬地扫视公主周身:“殿下哪里痛,要宣太医吗?”
相对于身为武婢,年纪尚小的姚黄,魏紫的性子沉稳许多,听到金尊玉贵的公主说自己哪里痛,马上警觉起来。
这位公主可是帝后的掌上珠。
因着皇后孕后期生了场大病,导致早产,公主生下来时呼吸微弱,面色发绀。江太医好不容易才救活公主,却也落下个体弱多病的体质。
帝后对姚黄魏紫千叮咛万嘱咐,哪怕公主有一点头疼脑热都要立刻宣太医,不得怠慢。
姒华欢对着两人怔愣半晌,抬手制止魏紫的动作,赤足踩上一尘不染的地面,手带着试探,一把推开了宽大的窗子。
窗外阳光和煦,天空澄澈如洗,嫩绿的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有几片花瓣从枝头飘落。
空气中浮动着院中大片牡丹花圃传出的花香,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清脆而悠远。
院中洒扫的宫女见到她规矩地遥遥行礼,宫中一派祥和的景象,没有半点国破家亡的硝烟。
“眼下是哪年?”姒华欢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游魂。
姚黄和魏紫面面相觑:“回殿下,是嘉平二十二年。”
姒华欢感到一阵耳鸣,撑着窗台深吸一口气,吐息却微微发颤。
她竟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距离刚刚发生的事,还有三年。
姚黄:“殿下,刚刚陛下派人传话,说等殿下午睡醒了,就去紫宸殿一趟。”
紫宸殿是嘉平帝的起居与内廷议事之所,她平日里去的次数不少,可此刻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姒华欢泪眼婆娑地回头,抽抽嗒嗒地疑惑道:“紫宸殿?做什么?”
“那小太监没说,只说让殿下过去。”
她努力回忆三年前这天发生了什么,只听魏紫说:“听说昨日,画师送了好些画像进紫宸殿,不知是要做什么。”
姒华欢倏地抬眸,眼神清明。
她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父皇让她去选驸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