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弯腰敛衽,久久不起,道:“至于旁的药,锦照并无害人之心。只因遇人不淑,想留些保命的法子安寝罢了。”游乙子面露悯色,挥了挥手:“老夫明白了。你所求之物,只多不少,自会有人送至你处。“他语气稍缓,又问:“那小子还有话要说,我唤他进来?”锦照身如蒲柳,轻柔起身时,一粒水晶自眼中碎在地上,叫人好不心疼。她声音发颤:“谢先生赠药。请殿下进来吧。”游乙子自是知道,以他这外孙的耳力,早已将屋中密谈全然听去,却防锦照下次将他逐到更远的地方,还是起身亲自去叫。只见凌墨琅正远远避在树荫下,独自品茶。这距离…应是听不清方才屋中对话。
游乙子摇头,无奈轻叹:“唉…痴儿终究还是痴儿。”他扬声唤道:“殿下!”
一直待命的轮椅倏地一转,声响渐近。
听到游老先生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倒是叫人安心一一思及此,锦照不禁将那窥尽春光的梁上小贼默默骂了千万遍。凌墨琅推门而入,示意不必行礼,而锦照原本也没打算起身。游乙子见状,悠悠起身,将口中之言拉长,变成不成曲的调子,哼着开了房门:“老头子我哟,不看了一-抓药去诶一一”坐在房中的锦照听得心惊肉跳,明知自己是坐在将门大敞也看不见的角落,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内挪了挪。
凌墨琅看穿她的担忧,生硬地安抚:“放心,外祖心中有数。”锦照默然点头,略显局促地端起茶盏,才发觉茶已凉透。正待勉强饮下,却忽被凌墨琅抓住手腕。
不,不是抓,是只以指尖轻抵她手腕,便能让她动弹不得。轻点的指尖像是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锁。
锦照忽地想起,出征前,凌墨琅便是这般阻止了投怀送抱的她。他仿佛生怕锦照反手将茶泼到他头脸上,一触即收,迅速解释道:“冒犯了。师父说你不宜饮凉,我为夫人重斟一盏。”锦照觉得眼前有一种时空错乱的荒缪感,凌墨琅这样,仿佛她还是去年那牵手都紧张得要命的懵懂少女,甚至想笑,便放下茶盏,“有劳殿下。”凌墨琅端正坐着,浓烈的五官线条极为惹眼。他垂眸为锦照重新满上茶,才声音紧绷地说:“约莫四日后,裴执雪就会′溺水而亡',传令兵会第一时间将他的死讯送回来。那时起,裴逐珑的人也会将他秘密送回开阳安置。”“知道了,多谢殿下。“锦照平静回答,她又问,“敢问殿下可知,裴逐咣欲将人安排在何处?”
凌墨琅深琥珀色的眸子凝向锦照:“本王本就承诺过,不管、也不在乎他的去处或死活,但若想知晓,也轻而易举。夫人是希望本王知道,还是不知道?锦照借低头饮茶避开他的目光:“锦照也不知,只是随口一问。“她轻抿一口,又问:“那……殿下可曾向他提过我身中药物之事?”凌墨琅摇头:“这段时日我们相见时,不曾提起过夫人。夫人没透露过的,我自然也没有。”
那日一见之后,锦照心中对凌墨琅的厌憎竞淡去了些许。他也极为识趣,再未现身,只是送来的药,却比锦照预想的多了许多。她与裴择梧在宫中度过了一段吃吃睡睡、无所挂心的清闲时光。一日,锦照清晨醒来便心口隐隐作痛,直至被宣入翊坤宫,那绞痛仍未消退。
心中惶惶不安,仿佛遗落了什么极重要之物,空空落落,无处着落。裴择梧一路轻声安慰:“你别胡思乱想,按日程推算,他们此时应还未至南岭,怎会出事?”
才至翊坤宫宫门口,便见跪了一地的宫人,皇后撕心裂肺的恸哭自殿中穿透而来,直刺人心。
锦照如遭重击,发狂般闯入殿内一一只见皇后哭倒在晟召帝怀中,浑身颤抖。
她双腿一软,径直跪倒在殿里,哑声问时,已是泪流满面:“皇上,娘娘……莫非……莫非是大人他……”
晟召帝亦双目泛红,一边抚慰皇后,一边对身旁狼狈不堪的兵部尚书道:“说罢。”
兵部尚书展开军报,声音枯涩地读起刚呈上的急报:大意是裴执雪于行军途中视察堤坝水情时,不幸失足溺水。
其表弟裴逐瑞与近臣沧枪等将士当即卸甲营救,然洪流湍急,不但折损数十将士,更延误行军一日,最终只能为他立下衣冠冢,被迫放弃。众将合议后,一致推举裴逐珑接替裴执雪统领三军。锦照心中剧震一一沧枪竟会背叛裴执雪??!她还不及作出反应,便听身后一声惊呼,裴择梧已软软晕倒在地,幸得方才追她们入内的宫女及时将她扶住。
锦照膝行上前,死死拽住那尚书的衣领,表情狰狞,状若女鬼:“你胡说!你们都胡说!大人怎么可能!是有人害了他!"尚书几乎被她掐得上不来气,又不忍还手,只能强撑着道:“夫人节哀……咳…众目睽睽之下,身边……身边又都是大人最亲近之人…”
锦照全力推开他,又扑到皇后脚边:“娘娘!这是假消息!定是叛军奸计!快将那报信之人一一抓起来审!”
皇后却只是泣不成声,反复喃喃:“都怪我…都怪我……锦照伏在她膝下哀哭,语无伦次地低语:“不会的…我不信…这定是大人的计谋……
晟召帝耳边实在是被吵得头痛,抱起皇后向内殿去,命令刘福:“去,给她们备两顶轿子,将人送回去。命摄政王加派人手看顾,不得走漏消息。若有差池,决不轻饶。”
锦照被人搀出翊坤宫时,已浑身瘫软、目光涣散,泪水潸然不止,犹如魂魄离体。
彻底从摄政王口中确定裴执雪的死讯之后,还趁人不注意上吊寻死过一回,幸被贴身侍女即时发现,才抢回一条命,却始终昏迷不醒,游乙子为她诊脉后,只得惋叹:“锦夫人悲绝过度,心脉俱断,这是存了死志非药石能……裴择梧听闻,越发日夜伏在锦照身前痛哭不休。尽管宫女每日喂她肉糜清水、悉心擦洗,这昏迷中的少女仍肉眼可见地凋萎下去,迟迟未见转机。
直到裴逐瑞凯旋归来,游乙子才在喂药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裴大人已凯旋归来,夫人何不起来相见?”
她才如自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