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039
宗太妃的语气并不重,却震得薛嘉宜耳膜生疼。彻骨的寒意从膝下冰冷的青砖地上传来,她渐回过神,眼眶叫泪胀得通红,到底还记得要辩解。
“太妃娘娘,我们没有,您听我……
宗太妃仿佛是笑了一声,轻轻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说的是你,你倒是说起′我们′了。”
唰的一下,薛嘉宜的脸更白了,她嗫嚅着想要开口,却再不知该说什么,俯身叩在了地上。
宗太妃没再给她缓释的时间,直截了当地道:“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尚在宫中听说了一些传闻,你猜猜,那些风言风语,还会传到谁的耳朵里?”薛嘉宜脊背上的汗早已变成了冷汗。
“扰了太妃娘娘清听,是我的错。"她跪伏在地,用发颤的声音努力为另一个人开脱:“我明知皇孙身份不同往昔,却还……却还不知避嫌,累得他清名有损,都是我的罪过。”
宗太妃低低一笑:“哦?”
她轻描淡写地道:“这么说,是旁人冤了你?你对你的兄长,其实并未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道声音很慢,慢到薛嘉宜一点点冷静了下来。她直起腰,一字一顿地道:“太妃娘娘明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与兄长之间,从来都只有兄妹之情。”
话音落下,偌大的宫室变得安静极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薛嘉宜,她垂眉敛目,未敢抬头,良久,方才听得宗太妃再度开口,声音淡淡:“去拿来。”去拿什么?
胸口搏动的心跳忽然变得更快了,薛嘉宜终于抬眸。繁炽很快拿上了宗太妃要的东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耳边仿佛炸响了惊雷,薛嘉宜彻彻底底地怔住了,木僵着,连呼吸都变得生硬。
繁炽捧来了一身衣物。
是她当时留在枕边的、他的旧衣。
怎么会……
宗太妃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孤枕难眠,聊以慰藉…"繁炽捧着旧衣,声线淡淡:“这仿佛,不该是妨妹对哥哥该有的感情。”
薛嘉宜的眼眶很浅,今天却硬撑到现在还没有落下泪来。她本想再叩,想了想,还是直着腰和颈子,忍泪道:“我……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与旁人无关,都是我的过错,请太妃娘娘责罚。”闻言,宗太妃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责罚你?”
薛嘉宜的脑子早已是一团乱麻,她缓慢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随即又见宗太妃起身,亲自扶她起来。
“宗家与东宫,已经在一条船上。“老人家的手很凉,攥得薛嘉宜手心发紧:“响鼓不必重捶,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他会袒护你,可你不会愿意,成为他永远的污点,对吗?”污点……
攥在她手背上的手一点点用力,薛嘉宜眼睫轻颤,眸光闪了又闪,终究还是低下眼帘,道:“是。”
宗太妃似乎很满意她的乖顺,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抚慰道:“你放心,只要你规规矩矩的,谁也说嘴不了。”
“不要再想出宫的事了,日后,你便好好地待在庆安宫,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做主,为你许一门好亲。”
薛嘉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座宫室的。她只记得宗太妃的最后一句话:“擦干了眼泪再出去,别惹来风言风语。”回过劲后,她当然知道宗太妃另有目的。
他是宗家支持的储位人选,名声不容有失,这是其一;留她在宫中,对他而言是一种无形的牵系,这是其二。
也许还有其三、其四……
可薛嘉宜却还是被点醒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难道没有觉察出他的靠近吗?对于这些远超兄妹尺度的亲昵,她只是蒙着眼睛,自欺欺人地沉溺着。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是不对的。
他是她的哥哥,她不能这样。
如果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注定只能留存一种,那她选择过去,而不是未来。她不要成为他的累赘、他的污点,她不要旁人用异样的眼光,审判他们从前最纯粹的感情和羁绊。
想明白这一点后,薛嘉宜意外的平静。
她没再去想是谁翻动了她的箱笼,只拿起剪子,把那身和她一起被送回来的旧衣,绞了个粉碎。
至于旁的,也没什么了。
然而情绪的大起大落,终究还是作用在了身体上,并不以意志为转移。这晚,薛嘉宜发起了高热。
昏昏沉沉之际,她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一样的锣鼓喧天,一样的红霞委地。
梦的一端是他,而另一端,是潮水般涌来的骂声。他挡在她身前,任凭那些骂声落在他身上,砸出一道一道的血印子,一点也不肯退缩。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他们的母亲……不,是她的母亲。
朱婉仪面带惊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畜生!你便是这般保护你妹妹的吗?”
天朗气清,风高云淡。
刚刚办完两件大事的谢云朔,心情还不错。拔出萝卜带出泥,武备库爆炸之事顺利解决。而旧年火器外流的始末,他此番也一并查清楚了,所有的经过和证据,都交给了皇帝。意图用纵火陷害他、顺便彻底平掉之前的账的人,这次怕是要被咬手了。这只是其中一件,第二件大事……
他借着这一次事成的东风,请了皇帝的一个恩典一一给她的。宫墙下,槐树已然成荫,谢云朔回到了有段日子没来的东宫。内侍若竹来迎他,恭谨地送上一份名单:“殿下,这是您之前叮嘱奴婢要来的,今年要放出宫去的宫人名册。”
谢云朔刚坐下,才端起的茶水还未沾唇,他索性放下了,直接接过名册开始翻阅。
这种东西,往常他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底,这回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谢云朔皱眉:“全部都在这儿了?”
若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小心翼翼地答:“是……庆安宫这回,没有要放人。”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