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
她出得院子,便听一道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为了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周斐,连家人都不要了?”
她怔了怔,回过头。
恰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铺洒下来,屋檐下倒挂的冰棱在暖阳的照射下逐渐融化,水珠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似下着雨一般。
隔着雨帘的屋檐下,抱着匣子的少女披散着发,裙角还沾了些泥,那双瞪着她的杏眼红通通的。
正是她三姐姐,郁筠。
也不知她在此处听了多久。
郁筝乖觉唤了声:“三姐姐。”
郁筠赌气,不肯应她。
郁筝也默默站着,看着郁筠,静等她开口。
最终,郁筠还是败下阵来,她提步下了台阶,将怀中匣子粗暴地塞到郁筝手里,语气也太好:“给你的,拿去。”
郁筝打开,看到头里的东西,讶然看向她三姐姐。
郁筠哼了两声,别开脸不说话。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红叶见她如此,不禁着急道:“这是小姐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遍整个城中的……”
郁筠却是揪住红叶的耳朵,打断她的话:“死丫头,要你多嘴?”
红叶连连求饶:“小姐轻点!轻点!奴婢知道错了。”
郁筝看着打打闹闹的主仆,眼底有了些暖意,她收了匣子,朝郁筠郑重道谢:“谢谢三姐姐。”
郁筠听到她声音,住了手。
她回头,看着面色难掩憔悴的妹妹,到底还是软了语调,问她:“你……还会回来吗?”
郁筝垂眸,不语。
郁筠看她模样,便已知道答案。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当年在周韫坟前找到四妹妹时,她的模样。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躺在坟头,任由风雪落了满身,周身都是万念俱灰的颓败之气。
可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时整整十天都没再一个人进城,城中的人一批又一批地死去,他们都已经绝望,唯有她,从未放弃,一直在寻找生机,一直在想办法救他们。
最后她逃出城去,为他们找来了周韫,救了一城百姓,而周韫却惨死在了凉州。
自此,她画地为牢,整整四年。
她虽嘴上在怪郁筝狠心,为了个周斐,连家人都不要了,心底却从来没真的怨过她。
因为她知道,当年周韫的死,就像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座山,让她至今没有从四年前的凉州城里走出来。
若真不让她去这一趟,她怕是这一生都要把自己困死在那座城。
她只是心疼她,也怨自己帮不了她。
想到这些,再思及方才郁筝同祖母说的话,郁筠眼眶又不争气地开始酸涩,然而她这次没有再像方才那样假装赌气别开脸,而是抬首,迎向郁筝,道:“四妹妹,不是所有人都是忘恩负义的,周太傅和周大哥,他们为大齐、为凉州做的那些事情,很多人都还记着,郁家没有忘。”
她指了指郁筝怀中的匣子,道:“他们也没有忘。”
“我相信,还有很多人都不会忘。”顿了会,又小心翼翼道:“你……不要对这世道失望,好不好?”
她实在害怕再看到当年那个心如死灰的妹妹。
郁筝将怀中匣子收紧,低低道:“我知道的,谢谢三姐姐。”
同三姐姐辞别,出得大门,便见棠叔已捧着桃木匣子在外头等着她:“四小姐要的东西,都在里头。”
郁筝接过匣子打开,她要的东西一样没落,朝着棠叔点头致谢:“辛苦棠叔了。”
棠叔在外头有一会儿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女孩儿,想到她将要做的事,还是忍不住问:“四小姐,您真的想好了吗?”
郁筝垂眸,抚上脖子上挂着的玉葫芦,想起当年那个在尸山血海找到她,细心为她处理溃烂的伤口,温柔为她擦掉脸上的血泪,告诉她那些人只是太过害怕,还有很多人在想办法救他们,让她不要绝望,好好活下去的温润病弱青年。
她将匣子合上,低低应了声:“嗯。”
棠叔闻言也不再劝,他朝着郁筝行了一礼,道:“那便祝四小姐此去一路平安,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