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遮天的Derek先生,放他一条生路。
他会做一条好狗,再也不敢背叛主人。
他不想死。
祝静恩听见他反复这么祈求着。
穿堂风裹挟着细密的雨,掠走祝静恩身体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连带扶着伞的那只手也晃了晃。
雨水从晃动的伞沿处落下来,落在她的手臂上。
忽然有一道力气钳住了她的下巴两侧,将她的脸转了回来。
赵崇生没有看她。
声音冷淡不近人情,多一个字都欠奉。
“噤声。”
身后嚎叫求饶的声音被什么方式掩盖,余下挣扎的动静太过微弱,消散在这场大雨中。
赵崇生在别墅的檐廊下把人放下,他的脚步未停留,祝静恩看见他的身影掩在别墅内合拢的电梯门后。
真的生气了……
以至于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
祝静恩低头看着鞋袜上溅到的水痕,有些无措。站在檐廊下,在赵崇生放下她的地方,呆呆地站着,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出反应。
管家再次适时出现,十分贴心地告诉她,“先生很担心您。”
“和先生认个错吧。”
祝静恩怔忪片刻,觉得管家说得对,如果她不主动认错,赵崇生一定会更加生气。
她一边措辞一边来到在书房门前,慌张的情绪让她的脚步变得踌躇,鞋尖在地上轻轻蹭了蹭,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门。
“进。”
低沉的声音简短而漠然。
赵崇生站在窗边,晦暗不明的天光将他的面容也映照得难辨喜怒。
这位来自德国的先生,就像是柏林的阴天。
沉,暗,让人压抑。
祝静恩合上门,规矩地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很小声地喊了声“uncle”。
赵崇生没有回应她,只是微微侧身看了她一眼。他眼眸的颜色是深沉的灰,如同今日浓重迷茫的大雾,阴郁深邃。
“我不应该夜不归宿不接电话,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她可不敢说是因为喝多了。
又磨蹭地走近一步,柔软的小手牵住了宽大的手,蹭过男人的指腹,带来粗砺的触感。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Uncle,我知道错了。”
赵崇生这才看向她。
居高临下的目光,恍若上位者的施舍。
祝静恩以为他会说什么,可打破一室静默的,是窗外不知何处传来的枪声。
突兀的声响,惊动在树上躲雨的鸟群,惊慌地四散飞走,掠过的黑影隐匿进雨雾里。
是刚才那个男人死了吗?
赵崇生刚刚说过的,“抓到就杀了”,他向来不开玩笑。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把他的手攥得很紧,身体也不自觉朝他靠近。
“呲——”
室内一道很轻的声响。
赵崇生单手滑动火柴燃起,靠近烟尾点燃。随即熄灭的火柴棒落进复古地毯中,无声无息。
他很爱干净,更讲究秩序,从没有乱丢东西的习惯。祝静恩知道这个动作只可能是因为此刻他心情不佳,耐心欠奉。
“五分钟后我有一场跨国会议。”他没有将她从身边推开,只是抬腕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你回到房间去,可以吗。”
可以吗。
字面上仿佛征求意见的三个字,其实是不留商议余地的通知。
不是问句,是掌控。
她的双腿犹豫地定在原地。
“Greta。”
“如果你想让惩罚和会议同时进行,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
祝静恩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是因为在雨中着凉还是因为惊吓,她睡梦中发起烧来,弥漫的血迹和枪声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
很多很多人的脸是模糊的,在她眼前走来走去。直到那个人出现,像是电影里主角相见时的镜头,周遭事物都无声消散,只聚焦着那一人。
这一刻万籁俱寂,她认出他。
祝静恩忽然睁开了眼,望进一双深灰的眼眸,如同柏林的浓雾。
她很多年都走不出这一场雾。
赵崇生。
她的小叔。
她的Derek先生。
赵崇生换下她额上的冷毛巾。
她偏了偏脑袋,将柔软的脸侧贴在他的掌心里。
薄被底下的身体只着贴身的衣物。
她身体不好,有很多速效的退烧药不能用。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给她用湿毛巾擦拭身体物理降温,想来衣物是那时候褪去的。
她披着被子坐在他的腿上,挤进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别生气了,uncle。”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
“嗯。”
“那可以不要教训我吗?”祝静恩小心地一点点试探着。
“你答应过我什么?”
祝静恩自知理亏,声音更低:“答应会准时回家……”
“但你没有信守承诺,失联、夜不归宿。犯错接受惩罚,这是原则,Greta。”
(正常男女朋友之间解决矛盾。)
她知道自己难以说动这位不近人情的Derek先生。
好在看这架势,她的下场应该不会像那个血迹斑斑的男人一样。
她短短地松了一口气。
那会怎么处置她呢?
之后会和她讲道理再加倍安慰吗?
赵崇生看着她,“Greta似乎很期待。”
祝静恩的脸不受控地发热,埋在他的颈窝,摇了摇头。
搂着他脖颈的手,却紧了几分,更加贴近身前高大的身体。
她期待,但她更害怕赵崇生生气。
那是她慌张与恐惧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