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云雨巫山枉断肠1
一夜过去,卫怜睁开眼,脸色透着虚弱的白,眼底却微微发红。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忧思过度所致,然而犹春在一旁伺候汤药,悄悄观察着,只觉得卫怜出奇的平静。她捧着药碗小口喝着,对之前的事情,一个字也没再问。
喝完药,卫怜便失了神一般,连手边的蜜饯也不着急吃,这反常让犹春眼中露出疑惑。她察觉到了,这才抬手拈了两颗,默默送进嘴里。等到身子渐好,能够出门了,卫怜居然把衔雪送给了王玉润养。犹春惊诧不已,这猫当初可是卫怜亲自捡回来的,怎的说送人就送人了?卫怜撩起袖子,露出腕上一道新鲜的抓痕,红通通的,语气似乎有些恼:“衔雪最近总挠我,养不熟似的…”
犹春忙取了药来给她擦。
夜里熄灯躺下,卫怜脸颊蹭到枕头,微微发痒。她抬手一摸,是枕头上沾着衔雪的毛,不知何时又悄悄飘了过来。她接着便想到了狸狸,眼眶忽然发热。狸狸被她从青蓬观带回去,数次跟着她颠沛流离,安稳的日子屈指可数,如今更不知究竞怎么样了。
她把脸深深埋入被褥里,悄悄地流泪,不敢出声。次日,趁着犹春去厨房的空隙,卫怜关好房门,打开了妆奁。她平日的穿戴,无一不是做工材质都极尽精巧之物,甚至比从前做公主时都要好。她格外仔细,在身上藏了不少珠宝发簪,连手臂都套上了两对金钏。犹春回来的时候,见卫怜腰上束着以黄金打磨而成的兰花坠,又换了一身深粉色的衣裙。双袖裁得宽大,行走之间,金玉交相闪烁,衬得一张面孔未施脂粉也格外娇美。
犹春正有些发愣,便见卫怜笑盈盈道:“犹春,去跟车夫说一声,晚点儿我要去甜水巷逛逛,买点小玩意。”
卫怜难得有这份兴致,犹春暗暗舒了口气,连忙应了,依着她的意思前去安排。
老皇帝沉迷奢靡与长生之术,过去两年间,连民间也笼着一层阴霾。即便出了长安城,祭天仪式和寻访仙山的事迹也处处皆是,无可避免会加重税赋。更不乏打着"仙药"旗号的歹人四处敛财,实则是拿草木灰混着朱砂糊弄人。日子一久,民间遍地都是装神弄鬼,骗子横行。新帝继位后,陆续关闭了部分冗余的庙宇,改作学堂或是粮仓。甜水巷周遭原本也有几座道观,这半年来册陆续拆除,腾出了不少铺位,市集重又热闹起来。
今日天气不算太热,巷子内外人声嘈杂,小吃铺子也座无虚席。卫怜逛得很仔细,买了些吃食和花,脑海里却在反复描画着这一带的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卫琢不好糊弄,她也绝无自信,等他再次回来时,自己能装出一切如常的模样继续与他做夫妻。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疯的。
许是臂上金钏戴得太多……也或许是卫怜最近又清减了几分,抬手时没留心,金钏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又细小的声响。犹春离得近,听见后不由得一怔,目光投向卫怜宽大的衣袖。
卫怜心头一跳,只能强作镇定,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两人走进一家成衣铺子。卫怜刚择出一条衣裙在试,忽地“呀"了一声,抬手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耳:“犹春,我的耳坠子不见。犹春望向她小巧的耳珠,也是一愣。又听卫怜急切道:“这对耳坠是夫君送的,准是落在刚才逛过的那两间铺子里了,你快去找找!”犹春点头应了声好,只是在跑出门的前一刻,似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待她身影一消失,卫怜立刻叫来卖成衣的妇人,飞快拔下发间一支珠花,低声与她商量,想换妇人身上那身寻常衣裙。卫怜衣着华贵,妇人听了一头雾水,但瞧见价值不菲的珠花又忍不住心动,依言脱给了她。卫怜匆忙换上,又将发髻全拆了,忙乱间扯断好些头发也廊不上,随后胡乱编了个辫子,央求妇人带她从侧门出去。卫琢必然安插了暗卫盯着她,是以她早看好了这家铺子。后门连着另一条人流如潮的街道,正好浑水摸鱼。
卫怜心跳如擂鼓,额角都渗出了汗。妇人比她丰腴些,这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肥大。一跨出铺子来到街上,她反而不跑了,生怕引人注目。她低着头,跟在一群女郎身后,顺利穿出甜水巷,便专拣僻静些的路走。卫怜身上带着银钱,她盘算走远一些,再找一处客栈落脚,明日就想法子乘船离开菱州。
这些日子,卫怜反反复复地想,若她能早些恢复记忆,二姐姐那时兴许还在大梁…能跟随卫瑛去姜国,卫琢才逼不了她。片刻的无措过后,卫怜攥紧拳头,脚步愈发快了起来。她如今什么依仗也没有,再容不得半分软弱。她有手有脚,又有足够的盘缠,去找卫瑛哪里需要旁人带?她自己也能去!
月光幽幽映着青石板,四周静悄悄的。卫怜忽然听见些许动静,步子一僵,缓缓转过身。
暗处,犹春红着眼走出来,嘴唇发颤:“公主……公主记起来了,对不对?”卫怜心中发慌,不由倒退两步:“你想干什么?”犹春见她神色警惕万分,喉间一涩:“奴婢先前就觉得不对劲了……公主别怕,奴婢给暗卫指了相反的路,眼下除我以外,没人发现公主。”卫怜眼睛不争气地发酸,硬声道:“那你离我远些,别跟着我!”她说完转身就走,犹春却哽咽着追上来:“公主从小到大,几时独自在外面过?民间更不比宫里,让奴婢跟着公主吧!”卫怜脚步更快,没再理会,只怕自己一开口便带了哭腔。她怎么这般傻?竞还把犹春当作姐姐一样看待,当真可笑。这两个人,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却联手将她哄得团团转,以至于如今覆水难收。卫怜早就该想明白的。卫琢本就是这样的人,而犹春恐怕从进宫起,就是卫琢的人。是她太傻,傻得绝无仅有,傻到根本怨不得别人。犹春再也忍不住,哭着紧追几步:“公主,奴婢错了!可奴婢也是没法子呀!奴婢这条命是陛下救的,何况若我敢忤逆,陛下不会放过我的!”“那我就活该被你们骗?"卫怜飞快地抹去眼泪,胸中怒火难平,却不敢冒险滞留在此处。她褪下一只金钏,扔在地上,厉声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