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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六)(2 / 3)

满头白雪,风尘仆仆。冯太后一改方才的松快,唤他去了书室。

于是外间正殿,只余三个小儿守岁。

冯诞也终于有机会跟小皇帝通些消息。

三个人围着火炉,边剥着板栗,边低声谈事。当然,主要是两个少年在聊。“今日万驸马弹劾神部长奚买奴监守自盗、挪用供养钱。奚买奴则反口攀咬万安国卖官鬻爵、以公肥私。”

这两件事看着很大,但在贪腐横行的当下,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可万、奚二人作为崇光宫宠臣,这么明晃晃地撕破脸,叫初初重掌大权的太上皇帝面子往哪儿搁?

“万安国不像没脑子的人。"小皇帝将双手搁炉子上烤了烤,质疑:“元正朝会在即,什么事儿在这个档口不都该掩着么?”“许是忍无可忍吧,"冯诞透露,“步六孤府日前办寿,从人无知,起初奚买奴的座次竞高于万安国。待主家发觉,才将座次调换回来。听闻,万驸马那日一口酒都没吃。”

小皇帝挑眉,就这?“怕还有别的姐龋。”冯诞摸摸鼻子:“风闻万驸马包养在外的歌姬,转头入了奚买奴的院子。又不知奚买奴打那歌姬那儿听说了什么,酒后浑话,竟说万驸马酒色伤了根本,早已不能人道。如今,京中已经传遍。”

“呵!"三人成虎,众议成林。这空穴来风,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可风月事最多镶边,何至于扰得这位殿前动肝火?冯诞只作闲谈,接着道:“前几日,太上皇帝听从卦言,罢黜了一位八字与自己不和的给事黄门侍郎。”

小皇帝了然,这才是关窍一一那黄门郎该是万安国的人吧?冯诞点头:“据说自那之后,京里排队结识奚买奴的人家竞比求见万驸马的多了数倍。”

“父皇又要头疼了。”

若奚买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依照太上皇帝的个性,必然弃车保师,来安万驸马的心。可冀州刺史非常人,他的儿子不可随意处置。万安国又是太上皇帝的死忠。怎么权衡安抚,得费一番功夫。

他有些奇怪,太皇太后明里暗里走了这么多棋,就为了挑拨离间、令父皇左右手不和吗?

冯妙莲听他俩头靠头,耳朵咬耳朵,反把她一个人落在一边,很有些不高兴。她特意往小皇帝那里凑了凑,竖着耳朵打听,却发现他俩谈的都是她不感兴趣的。

哎!她一手撑着脸,茫然地望向窗外飘散的雪花一-这座楼里,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唯独她,仿佛是个局外人。也不知穆砚在干嘛?差事办完没?今夜除夕,外面又下这么大的雪,他应该回家了吧?

她百无聊赖地抛着手里的栗子,目光又落在小皇帝专注的侧脸上。他听兄长说话时,眉头微蹙,眼神沉静,比与她相处时端肃许多。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拓跋宏忽而收住话头,转过头来。“无聊了?“他接过她抛到空中的栗子,边剥皮,边问。所得的果肉,自然毫无疑问地喂给了那张因不高兴而撅起的小嘴。还记得有她哪?冯妙莲嚼着栗子肉,并不领情一-冷着小脸,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冯诞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她。他有些后知后觉地赔罪:“我那里有几本游记,二妹妹若喜欢,我叫人拿给你?”

什么?除夕还要她看书?冯妙莲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冯诞有些不适应地转头,作为家中嫡长子,这些庶出的弟弟妹妹往日在他面前,素来只有恭敬听命的份。冯妙莲倒好,自进宫后,气性越发大起来。他白了眼不以为忤、还在那给冯妙莲剥栗子的小皇帝。说不得,被这位惯的!

西山其乐融融,京城的崇光宫却阴云密布。四角炭盆燃得哔啵作响,室内却静悄悄的。年轻的太上皇帝负着手,在大殿来回踱步,间或停下瞄一眼外边,眉眼可见的急躁。侧边木桁(héng)上挂着绣娘精心制作的兖服,其上的十二章纹似模样各异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一个被拉下皇位的帝王,困兽犹斗。适时,内三郎娄提匆匆入内,差点与太上皇帝撞个满怀。“如何?"拓拔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娄提面露难色,微微摇头。侍立一旁的大长秋赵黑心底跟着发凉。太上皇帝眸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

赵黑不忍,劝他:“许是万驸马与奚府君去了哪家私寮吃酒也未可知。”“接着找!“拓拔弘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他不想认命一一他就不信,两个大活人,身边又有一众护卫,还能凭空消失不成!白日里,万安国与奚买奴在他的崇光宫里互揭阴私,甚而大吵了一架。彼时尚书令拓跋丕忽而求见,于殿外候命时,听了个全乎。他想掩都掩不住,只能先各打五十大板,命二人放下手里差事,回去思过。待到晚间,他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了,便想找个机会,叫这两个蠢货进来好好说道说道。一个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是他联络冀州的纽带,他手头上能用的人本就不多,实在不想二人闹得难堪。

谁知,派去的人皆来报,两位大人回府没多久,就有宫里的黄门来传口谕。二人于是匆匆出府,至今下落不明!

太上皇帝大惊一一他几时派黄门给他俩传口谕了?不是他,能是谁呢?答案呼之欲出。

娄提再次领命而去,殿内瞬间又恢复了死寂,只余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响和太上皇帝愈发沉重的踱步声。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件悬挂的兖服,十二章纹如同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这个位置的虚妄与尴尬。“陛下,夜深了,是否先用些汤食?“赵黑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

拓跋弘恍若未闻,猛地停在窗前,两手抓着窗槛,望着外面愈演愈烈的风雪,牙关紧咬。

“她这是要赶尽杀绝?"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赵黑垂首,不敢接话。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太皇太后的手段,早在乙浑之乱时他便领教过。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子时的梆声早已响过,平城各处的欢庆似乎与这座冰冷的宫城毫无关系。就在拓跋弘打算亲自出宫去寻时,殿外终于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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