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华琅,是在朝天殿,那时北蒙闹乱,皇帝将文武百官都叫进殿中议事。华琅站在龙椅左后方,背挺得笔直,唯有颈肩微塌,一副恭敬臣服的奴婢模样,詹云湄在百官末尾,远远见他眉目深深,化不开的阴郁在眉眼间。
詹云湄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发现自己心跳得比以往快,后来几日入朝议事,除了讲重要事宜,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脸上。
后来领军往北蒙走,詹云湄就没什么机会见到华琅,再次见,还是平定以后的事了。每每想起,他那张脸都能清晰印在脑子里,詹云湄也是听人说的,这样的事一般都是看上那人的身子。
阉人的身子,对她来说,和常人没有区别。
詹云湄见过华琅最多的样子就是一脸阴沉,和现在一样,昔日模样重合现在的样子,她看向他,“衣物总要备的,难不成一直穿寝衣?”
华琅嘲讽呵笑,“怎么?我要是不肯,你打算逼我么?”
“逼你?我说过我不会逼你,”詹云湄拉开床头小柜,翻出卷尺,将华琅从榻上扶起,他挣扎,她立刻掌心下劈,他吃了痛,就缩着不会乱动了。
詹云湄一只膝盖跪上榻,俯身下去,将卷尺在他腰身缠一圈,比对长度,“这算什么逼你呢,给你量个身子而已。”
她动作很轻,隔着薄衣量他身,也很快,将身围都记好,没有和他亲昵,倒是他被意外到,还以为她又要像昨天一样过来轻薄他。
量完以后,詹云湄让人把裹指伤的药端进来,解绑他双手,让姚淑娘简略讲述如何用药后就离开了。
华琅震惊了下。
他还以为自己逃跑会被她如何凶罚,没想到她除了提醒他跑出去会死,什么都没说,亦没做,甚至耐心给他量了身子。
看起来就像她真的对他无所取无所求,只想对他好。
但可能么?说出去鬼信吗!
就算她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依靠向来不能保证,他依靠了一辈子,二十多年都依靠皇帝,皇帝倒了他还不是立刻倒台。世上最无用便是依靠。
愤气涌上来,华琅砸翻药碗,瓷碗碰地的瞬间碎得四分五裂,清脆的碎声炸开,没有人理会他。
次日一早,姚淑娘派人进来收拾一地狼狈,华琅竟躺在地上,头发凌乱垂落,碎掉的瓷片离他咽喉不到半指距离。
姚淑娘心慌一瞬,很快确认他没有割自己,再喊人抬他上榻,走时,他终于动了,也终于愿意和她开口提要求了。
华琅侧躺在榻,有气无力说:“把詹云湄喊过来,我要见她。”
姚淑娘犹豫,华琅就抬头盯她,她对上他那双细长上挑的眼,被他眸中戾光震住。
“请您等到晚膳时候,将军那会子才会回来。”
华琅继续说:“那你托人告诉她,我要去院子走动,囚我在房里人要疯。”
姚淑娘不语。
“怎么,这点小要求都不行?”
姚淑娘点头,“奴婢这就让人去传消息。”
詹云湄听说华琅和一堆碎瓷片待了一晚,但没去寻死,颇有些欣慰,华琅那些微不足道的需求便一并同意。
于是,每夜回府,她就能看见他坐在院子里,死气沉沉,她不太满意,但也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