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樾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苏悦好的问话，有点惊讶，好脾气地牵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吻了吻，困音朦胧道：“宝宝又闹你？害你乱想。”
苏悦好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她还是清闲不闻窗外事的习惯，对什么都淡淡的。
怀孕八个月，临盆不远，商爷爷更不想她为琐事分心。
三代人围坐圆桌，苏悦好吃着酸杏干，商爷爷尝了一口，差点酸倒牙，撂在一边作罢，笑眯眯看宝贝孙子坐在地上看书。
商久序看的是《礼记》，他最近对文言文很感兴趣，手边放了本古今汉语大字典，随时可以翻看。在苏悦好温柔的注视下，商爷爷乐颠颠献殷勤，给他递奶瓶：“久久，你喝点奶粉，休息会再看吧。”他心疼商久序的眼睛，怕他年纪小小看成近视眼。
商久序在万千宠爱下，早已习以为常，头也不抬，吐字清晰，一点也不像四岁小孩模糊含混的口齿：“等我看完这一篇。”
看完这一篇，不等商爷爷再次提醒，他自觉拿起奶瓶抱着喝，奶嘴一吸一吮，圆润的小脸被黑眼睛占据一半。
苏悦好爱惜地抚他脑袋，理得短短的黑发被风吹乱了，她细腻的手指温软地帮他挑开。
喝完奶，书扔回书篓，商久序一阵风一样刮出门，外面有小伙伴喊他抓西瓜虫。
西山生态保护好，环境宜人，那些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小兄弟小姐妹，因为他机灵勇敢又会出主意，都喜欢跟他玩。
西瓜虫是长条硬壳的，小孩子的年纪还不懂得对虫敬而远之，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好奇地盯着这些小生灵。
手一按，西瓜虫就团成一个球，怎么拨也不放开，真像圆圆的西瓜。
商久序很快对这些幼稚的东西失去兴趣，在他不知愁绪的童年里，连山坳的清风，池塘的蛙鸣都有无限魅力。
幸福的家庭给他无穷无尽的底气和动力，让他放松肆意游荡整片山水之间。
四岁生日，商樾忙工作没能回家，但生日礼物提前送到，是一辆带辅助轮的黑色自行车，特别酷，他看着眼睛就亮了。
比他大的玩伴有些会骑真正的自行车，嘲笑他是需要帮助的小朋友，商久序不服气，让商爷爷帮他把辅助轮拆下来，一骑上去就摔了。
他仍不服气，不顾阻拦，又上去骑，摔了试，试了摔，膝盖上腿上胳膊上摔得到处青紫破皮，在白嫩肌肤上显眼又狰狞。
苏悦好心疼不已，给他上药，涂好了药膏，又轻抚他后脑勺，对儿子说：“如果还想要学，就坚持。”摔了一整个下午，四岁的商久序学会了骑自行车，骑着他的儿童越野自行车，在山间飞一样地驰骋，然后跟小伙伴一起摔在草坪上，车子丢在一边，抱在泥巴地里肆无忌惮地摔跤。
这天晚上对商久序是平凡的一天，他把脚踏板踩得飞快，风驰电掣回到商家大院，急刹车接漂移，轮胎的橡胶在水泥地上划出黑色的弯痕。
今天没人喊他回家吃饭，他是看天都黑了，其他小伙伴都被家长带回家，自己估摸着回来的。他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凄惨的嚎叫，纵使声音挤压变形，他还是能分辨出是母亲的声音。
陌生的婆妇端着滚烫的热水从主卧出来，刺鼻的血腥味在飘荡在水盆的血水里。
司机许叔先发现了他，惊呼一声小少爷回来了，紧张守候在卧室门口的商爷爷便转过头来，他脸上和周叔是如出一辙的凝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脸色青黑难看。
“我妈妈. . ..”商久序胆战心惊，压着恐惧问。
周叔叹气移开视线，爷爷蹲下来，把他抱紧：“久久不怕，你妈妈. . . . .在生你妹妹呢。”“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吗？”他记得住母亲的预产期，记得牢牢的。
所有人都欲言又止，商久序从来没见过家里有这么多佣人。
救护车呼啸而来，长鸣着接走了他的母亲。
周叔死死拦住他，遮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商久序发狂地挣脱，挣扎不过就咬他的手，他锻炼、练武，但还是抵不过成年男人的力道。
他的乳牙结实，尖尖的虎牙是母亲给他的，死咬住周叔虎口，让他松了一瞬的力。
只有短短一瞬，但够了。
恍然的一瞬间，他看到苏悦好失去血色的脸，躺在担架上，像被抽离了生命，海藻般长发被汗糊在脸上，离得远他看不清她神情，只见她痛苦地紧闭双眸，嘴里反复念着什么，一行清泪便从颊边落下。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的一瞬间，商久序却看清了，他没注意苏悦好高高隆起的腹部，没注意她的血浸透了担架。
他只注意到年轻姣好的女人，嘴里喃喃两个字，还有那行泪水，他记了很久。
商久序终究没迎来一个软糯可爱的妹妹，商家没有心心念念的孙女。
商家失去了主母，爷爷失去了儿媳，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母亲。
小男孩呆呆地站在病床边，被周叔揽着，他看见冰冷苍白的母亲，像睡着一般的母亲，他每天早上睡醒睁开眼睛，就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的母亲。
爷爷在给父亲打电话，爷爷压低声音，但爷爷很生气，声音从门口透进来。
“什么忙！难道你不回来？”
“人死不能复生？！你说得是人话吗？！你两个儿子你不管了？！”
“陪我孙子？我只有两个孙子，就是悦好生的两个孙子！！”
商久序无声落泪，泪珠连成线滚落下来，他抽噎求大人：“周叔，我想摸摸我妈妈，求你。”周叔也哭，放开他，商久序走到苏悦好旁边，小心地，轻轻地伸出手，颤抖着触碰母亲的脸颊。那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然而却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心脏的震颤。
凉得像块冰，商久序从没把这种绝情的触感跟母亲的肌肤联系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再也不会有柔软的怀抱了。
“妈妈，求你看看久久……”
他泣不成声，跪在病床前，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