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属于正常社交礼仪范围内，但餐厅里人少地方大，就显得空旷，此刻针落可闻的环境里，她这一声尤为明显。
“嗯，看不太惯。”商久序终于舍得纡尊降贵，开口一句，轻飘飘揭过。
偏生他信服力大，比素眠的解释可信多了。
素眠松了口气，害人不浅的家伙。
家庭聚餐，考虑到素眠的职业特点，定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高档西餐厅。
商宝虽然从中国长大，但喜欢吃西餐，尤其是惠灵顿牛排，最喜欢五分熟，口味倒是随了商别寒。现在父女两个挨着坐，商别寒特别殷勤地给她切牛排，递过去，商宝看看妈妈，赵诺澜点头，她才吃下去，一错头跟她爹面面相觑。
大人很尴尬，小孩子也尴尬。
商久序坐在商宝对面，和素眠一排，面不改色地叉了块鹅肝，淋上酱汁，递到素眠的盘子。素眠本来想给商别寒圆场，见状只好默不作声地吃，毕竟在赵菇澜和商别寒眼里，他们还是普通“兄妹”关系。
场子冷得要命，旁边坐着大冰坨，对面商别寒也哑火了，跟赵诺澜一起充当人体空调。
也不知道商宝坐他俩中间冷不冷。
商宝不知道这是爸爸，因为也没人跟她介绍，或者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
如何解释商别寒在她三岁时才出现呢？实话实说，你爸刚知道你的存在？肯定不合适。编瞎话骗小孩，你爸死了三年，上个月刚复活？
素眠摇摇头。
商久序余光瞧她，用刀叉卸下块牛柳，继续投喂。
他一向对口腹之欲不太热衷，尤其是近两年胃病加重，不吃会疼，吃了更疼。
素眠看看对面商别寒，看看赵姥澜，视线又回到商宝身上。
她这两年独自在外讨生活，在最困难的时候，商别寒察觉到了不对，向素眠提供帮助，素眠都避开或者隐瞒下去了。
这两年，她基本上都靠自己，就是为了锻炼自己让自己强大起来，有朝一日能跟那个人比肩，不必再成为他的软肋。
想想最艰难的时候，父母俱亡，商家失联，商久序跟徐婉君去墨西哥度假亲密无间，她简直万念俱灰。商别寒现在的想法，孤家寡人，素眠能理解，也该拉一把，不管是为了他们三人中间的哪一个。商宝食量小，商别寒喂了会，她就吃饱了，乖巧地小口抿水，素眠看着又是一阵慈母心泛滥，商别寒小时候可没有这么讨人喜欢。
她用手帕擦了擦唇边，笑问商宝：“商宝，你看你旁边这个人，是不是长得跟你有点像啊？”商宝跟姑姑已经很熟悉了，闻言乖巧地投以注视，像X光一样把商别寒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为了方便观察，还特意跳下高凳。
赵菇澜下意识去拉商宝的胳膊，小女孩想一出是一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没拉住，她心头猛跳，空中却出现一只有力的手，把商宝稳稳托到地上。
她松了口气，商别寒的视线在空中向她一递，安抚地拍了拍她颤抖的手。
做人母亲的，把孩子看成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她吓得心头猛跳，却第一次发现，有人跟她有同样的感觉。
原来阿寒他. ..对商宝，对她也有这么深的感情，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出手，因为他时时注意。记忆中商别寒从来不是这么细心的人，原来他只是不表现出来，他还是想要好好做一个父亲的，赵诺澜差点就要红了眼眶。
商宝退后两步，煞有介事瞅了瞅商别寒，发出沉吟的“. . … ”声。
三个大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看，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孩子，等她下结论。
商久序抿了口酒，口感当然比不上他的私藏，微不可察蹙了下眉，放到一边搁置。
胃脘隐隐作痛，这些饭菜他没胃口。
得。
素眠用余光瞟到，知道他大少爷毛病又犯了，这些根本入不了他法眼。
在万众期待般的忐忑里，商宝摇摇头。
意思是不像？
商别寒笑容僵住，赵姥澜眼里的光黯下来，商久序静静不语。
素眠心里一提，又看看商别寒，看看商宝，怀疑人生。
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啊！难道在小孩子眼里商别寒并不帅吗？
摸不清孩子的想法，商宝又开口了：“不是有一点像，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像！”
那就是很像了，小女孩一口气说了四个非常。
素眠气笑了，这熊孩子大喘气吓唬人，真是跟商别寒小时候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偏生长得乖巧可爱的样子，惯能欺骗颜控的大人。
气氛陡然一松，连商久序都被孩子的天真逗笑，微微翘起嘴角。
商别寒小时候，商久序还因母亲的死迁怒过这个弟弟，现在看着侄女，倒比爷爷口中“可恶的臭小子”顺眼许多。
素眠也联想到了爷爷。
如果爷爷知道商别寒有一个这么伶俐可爱的女儿，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不敢想得多宠商宝，怕是要月亮都得搭个长梯子够去。
从素眠在商家的待遇就可见一斑，商家连生了四代的男孩，商宝是第一个女孩，贵重程度可想而知，没准老头一高兴，又增十年寿。
素眠想着，笑了，再接再厉，轻声诱哄：“那商宝猜猜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呢？
商宝眨眨水葡萄般的大眼睛，迷惑了，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你的爸爸"”素眠适时揭晓谜底，商宝恍然大悟，小嘴张成0字形。
“爸爸，我终于找到你了！”
对姑姑的信任，已经不是刚见面时需要求证妈妈的地步了，商宝蹬蹬蹬扑过去抱住商别寒的大腿，好像自己立了个了不起的功勋。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商久序轻咳一声提醒，商别寒才回过神，激动不已地把女儿抱在头顶：“爸爸带你骑大马，好不好？”
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