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唰”地一下被抽干,惨白如纸!
杜……杜延霖?!
他怎会……怎会如此之快?几乎紧咬着自己脚后跟进了京?!
黄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停顿,却如万钧重锤,狠狠砸在吕法的心脏上:
“杜延霖……手持南京兵部尚书张鳌、漕运总督王诰署印的八百里加急奏章,弹劾……”
黄锦的视线冷冷地投向瘫软的吕法:
“弹劾南京内守备吕法一一通倭!侵吞盐课!擅封驿路!犯下……谋逆大罪!”
轰!!!
黄锦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在精舍死水般的气氛中轰然炸响!
嘉靖帝的目光,瞬间从古玉上收回,寒光如电,倏地刺向面无人色的吕法!
嘉靖帝的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他猛地一拍身前紫檀云纹案几!
“砰!”
震响在精舍内回荡,震得丹炉的火苗都摇曳了一下。
“宣!”
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雷霆之怒。
精舍沉重的紫檀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一道挺拔如青松、身着青色獬豸补服的身影,在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的引导下,稳步踏入精舍。杜延霖面色沉静,不见丝毫长途跋涉的疲惫,更无半分面对九五至尊的惶恐。
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潭,波澜不惊,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吕法时,也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投向精舍深处那明黄道袍的身影。
杜延霖行至御前,依礼下拜,动作一丝不苟,脊背却挺得笔直,如一根宁折不弯的竹: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杜延霖,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越,如金石交击,穿透死寂,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折辱的浩然之气。
嘉靖帝并未让杜延霖平身。
他缓缓坐直身体,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紧紧锁在杜延霖身上。
精舍内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能压弯人的脊梁。
只有丹炉中的火光在杜延霖低垂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吕法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是这死寂中唯一的杂音。
“杜延霖,”嘉靖帝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飘忽的清冷,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
“你远在扬州巡盐查案,竟也跑到京城来了?还带着张整、王诰的联名弹章?弹劾朕的南京守备太监?”
皇帝话语中的“朕的”二字,咬得极重,隐隐透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回禀陛下,”杜延霖闻言答道,声音不卑不亢:
“臣奉旨南下,彻查两淮盐务、通倭大案。历经月余,几番生死,此案已水落石出,人证物证确凿!”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看向吕法:
“其首恶元凶,正是跪在陛下面前的一一南京守备太监吕法!”
吕法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蜷缩。
杜延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字字血泪,控诉着滔天罪恶:
“此獠盘踞江南十载,权倾一方!以权谋私,视国法如敝履,恣行无忌!勾结倭寇井上小七郎之流,走私私盐,祸乱海疆!侵吞盐课,克扣灶户工本,致盐场枯骨盈野,十室九空!”
“更兼擅封驿路,阻塞圣听,隔绝南北!此非一时糊涂,乃包藏祸心,形同谋逆!意在蒙蔽圣聪,将这锦绣江南,尽纳其私囊!其罪滔天,罄竹难书!”
“臣与张部堂、王制台,不敢有负圣命,星夜兼程,冒死进京,唯求将此巨蠹滔天罪证,呈于陛下御前!请陛下明察秋毫,将其明正典刑,以正国法,以安江南亿万生灵!”
话音掷地,死寂更添肃杀。
杜延霖双手捧起一个看似普通却重若千钧的奏匣,高举过头顶:
“此匣中,乃南京兵部尚书张鳌、漕运总督王诰与臣联署之弹章!附其通倭罪证、走私账册、克扣铁证、封锁驿路之令谕副本,凡十一卷!罗列其及党羽十大死罪,桩桩件件!铁证如山!请陛下……御览!”奏匣被黄锦接过,呈于御前。
嘉靖帝目光扫过匣章,又落回杜延霖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对证据确凿的震动,有对杜延霖刚直不阿的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他迟迟没有打开奏匣。
杜延霖也心知肚明。
皇帝岂会不知吕法贪墨?
吕法能坐稳南京守备太监的位置十年,他贪墨的银子肯定有不少输入了嘉靖的内帑。
嘉靖保吕法,保的不是这个奴才,而是那条能源源不断为他玄修大业、宫观营造输送银两的江南钱脉!“陛下!”杜延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沉痛与决绝。他不再低头,目光如炬,直射御座:“臣南下扬州,亲所见闻!盐场之内,十室九空,几无壮者!幼者夭亡于饥寒,哭声彻夜!《尚书》有云:“时日曷丧?吾与汝俱亡!’此言何意?说的是民不聊生,天下百姓都有了与夏桀同归于尽的心。臣亲历扬州民变,百姓呼号,几同此声!可见奇政酷虐,甚于虎狼,几与……夏桀无类!”
“放肆!”嘉靖帝终于无法保持那飘渺的平静,他霍然起身,宽大的道袍袖摆带起一股劲风,眼中寒光暴射,怒意如实质般压下:
“杜延霖!你竟敢以桀纣比朕?!你好大的狗胆!”
“臣不敢!臣也没有这个意思,”杜延霖毫不退缩,并无半分被雷霆之怒吓破胆的惶恐,声音反而更加清晰有力,字字如凿:
“圣上爱民如子,乃民之君父!父岂忍见子民骨肉流离,啼饥号于沟壑?死于奸佞爪牙之荼毒?臣所痛断肝肠者,非桀纣之君,实乃君父之目被奸佞所蔽,君父之耳被谗言所塞!致使江南膏腴之地,竞成人间炼狱!吕法不除,蔽塞圣听,戕害黎庶,动摇国本!陛下万世清名,亦将为此獠玷污,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