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把伸出去的筷子收了回来,有些过意不去,目光落在裴骛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终于还是开口:“表哥,你要不要也吃点肉?”
她怕裴骛被风吹走了。
谁知,裴骛淡淡笑了一下,道:“我还在守孝期,不应食荤腥,你吃就好。”
守孝期!
她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按理来说,姜茹也是该为她死去的爹娘守孝的,虽然那并不是她的爹娘,且姜茹也根本没有和他们相处过。
前世本着占了他们女儿身体的原因,姜茹确实认真为他们守了一年,不过她没那么严格,毕竟若是真的天天吃稀粥,她恐怕会严重营养不良。
裴骛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姜茹好歹也在这个世界活了这么久,知道大多数人守孝不会那么苛刻,尤其在吃食上,最多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很少会真的连吃几年的素。
裴骛不会也是装的吧。
这个猜测一出来,就立刻就被打消了,但凡裴骛会偷吃,也不至于瘦成这样,尤其那张脸,姜茹死三天都没那么白。
姜茹震惊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才哆嗦着问:“表哥,你守孝守了多久了?”
裴骛道:“两年零九个月。”
这么说,他已经吃素整整快三年了,长身体的年纪就对自己这么狠,他和自己有仇?
姜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劝道:“表哥,你要不还是吃一点点?”
这个问题不用问,姜茹几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然,裴骛只是摇头,并且告诉她:“食不言。”
毕竟才认识没多久,姜茹也不好劝他,只能默默闭上嘴,吃饭。
她也好久没吃肉了,不过她很克制,特意留了一些,万一裴骛改了主意,刚好可以偷吃。
夕阳西下,绯云连片,天边的半月隐隐绰绰,星星点点也缀在其中,晚风拂过,院中的两人一言不发,谁也没有开口。
裴骛刚要收拾碗筷,姜茹立刻站起身,先一步把碗筷收好了。
裴骛蹙了蹙眉:“我来就好。”
姜茹仰头,笑眯眯道:“还是我来吧。”
她今天让裴骛照顾了这么多,总不能所有都让裴骛来。
她不顾裴骛的阻拦,把碗筷收拾到了灶边,正要弯腰去洗,裴骛叫了她一声,这一声郑重其事:“表妹。”
姜茹一怔,仰头时只看见了裴骛那双比墨还黑的眸子,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裴骛的脸也很清晰,分明没什么表情,姜茹还是莫名其妙地让开了,把洗碗的任务还给了裴骛。
姜茹发现他有自己的原则,比如说在这种事情上,他根本没有让姜茹抢夺的机会。
姜茹只好守在一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话头是姜茹打开的,可没说几句,就变成了裴骛问,姜茹答。
裴骛问的大多是姜茹这三个月的经历,一提起这事,姜茹就来劲,这几个月没人同她说话,连个能诉苦的人都找不到,此时终于能找到机会,她倒豆子般,把一路上的惊悚见闻通通告诉了裴骛。
裴骛默默听着,他话并不多,却总是在姜茹需要的时候,及时给她反馈。
碗已经洗完,姜茹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人从灶台重新回到院中的桌边,分坐两边,姜茹继续开始诉苦。
裴骛始终安静地听着,从不打断。
也很默契的,他们没有提其他的私事,即使他们互相都对对方有太多的疑惑,却似乎对对方有着防备心。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光铺撒在院中,梨树阴影斑斑点点,夜刚静下来,耳边只剩虫鸣。
忽然,姜茹惊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手背:“有蚊子。”
夏季的蚊虫本就多,姜茹还偏要拉着裴骛喂蚊子,被咬也是理所当然。
裴骛站起身,去拿了药草给姜茹,说:“揉碎,涂抹在被咬的地方。”
姜茹愤愤地把药草揉碎:“算了,明天再说。”她一边说着,一边要回屋。
刚走几步,裴骛叫住了她。
姜茹回头,黑暗中,裴骛的身形很高挑,他立在院中,缓缓开口:“说起来惭愧,之前尚且年幼,记忆模糊,竟忘了表妹的名字,不知表妹能否告诉我?”
姜茹看不清裴骛的表情,不清楚他是突然想到,还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
心虚归心虚,她还是淡定道:“表哥你忘啦,我姓姜,名茹。”
这话说完,裴骛的表情真真呆了一瞬,即使姜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如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恐怕在大脑中疯狂搜寻是否有一个叫“姜茹”的表妹,然而他无论怎么回想,都根本没有这层记忆。
姜茹心说:你当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俩见都没见过。
不过就算想不起来,裴骛的反应也无可挑剔,他只是说:“我记住了,这回定然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