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攻心,她觉得喉咙都快冒烟。一眼瞥见桌上的粗陶水壶,抓起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大半壶凉白开。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浇熄些许心头的火,冷静下来。
呼——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把空了大半的水壶“咚”地放回桌上。
不行,光生气没用。她对自己说,愤怒只会降低智商,而智商是姐在这里安身立命的根本。师门的态度很明确:要用我,但防着我,核心秘密捂得死死的。师兄是个关键突破口,但他嘴太严,而且受制于师父。硬逼不行,撒泼威胁效果也有限……
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拉着,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
既然他们不给,那我就自己拿!
一个清晰的行动计划,在她脑海里逐渐成形:他们不是在乎吗?不是藏着掖着吗?那我就动动他们在乎的东西!
首先,基本盘要稳。
她冷静分析,师门费那么大劲把我弄来,肯定成本极高,而且大概率没法再来一次。我就是那个‘唯一选项’! 想到这点,她底气足了不少。所以我不能真把自己作死,但可以假装要作死,吓唬他们!其次,得找到他们的软肋。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最后落在了那个装着原主“遗物”的小木箱上。原主…… 她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被更强的求生欲和求知欲压了下去。
对不住,妹子。她在心里对原主说,姐也是被逼无奈。要怪就怪你师父师兄太不坦诚,非要玩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等我搞清楚状况,一定给你多烧点纸钱,再给你弄个豪华版牌位。
她走过去,打开木箱,从最底层摸出那块代表着“徐无虑”身份的木牌。木牌带着微凉的触感,上面的划痕记录着原主短暂的一生。这玩意儿,对他们来说肯定很重要。她捏紧木牌,又四处张望,目光锁定在窗台上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空陶瓶上。她走过去,拿起瓶子,心一横,眼一闭——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徐无虑蹲下身,小心地从碎片中挑出最尖锐、最锋利的一块,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好了,道具齐活。她看着左手里的身份木牌,右手里的锋利瓷片,感觉自己挺像个准备干票大的的亡命之徒。
剧本也想好了! 她清清嗓子,对着空气开始预演,表情悲愤又决绝:“师父!师兄!你们今日若不把话说明白,告诉我为何而来,原主何在,我徐无虑……就毁了这身份牌,再划花自己的脸,捅这身体一刀!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是你们的秘密重要,还是我这个‘唯一的选择’和‘师妹’更重要!”
她模拟着那种走投无路、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努力挤出两滴生理性的泪水。
嗯,情绪饱满,威胁到位! 她对自己这段“一哭二闹三上吊”plus版的表演打了个高分。就这么办! 她把木牌和瓷片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底下。虽然心脏还在因为紧张和兴奋而砰砰狂跳,但一种夺回主动权的掌控感,让她莫名踏实些。她吹灭油灯,爬上床,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明天一早,就去跟师父摊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谁先怂!
温知著站在原地,看着徐无虑气成一只鼓鼓的河豚,头也不回地冲进暮色里,瞬间就没了踪影。他抬起手,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心累过。
他无奈地叹口气,心里那点因隐瞒而产生的愧疚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明明是为她好,怎么反倒像是他做了多大的亏心事似的。
可转念一想,她一个异世来的魂魄,莫名其妙被卷入这生死局中,对前路一无所知,会不安、会愤怒,似乎也情有可原。
罢了。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最终还是转身,踏着清冷的月色,朝师父独居的小院走去。有些事,终究不是他能独自决断的。
师父的院子里还亮着灯,昏黄的光线从窗纸透出,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区域。温知著轻轻叩门,里面传来师父略带疲惫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只见师父正坐在那张老旧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书册,眉头习惯性地锁着,但眼神在看到他时,微微松动一些。
“师父。”温知著躬身行礼。
“嗯,”师父放下书卷,目光在他脸上扫一圈,“都安置好了?那小丫头……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温知著走到近前,斟酌着用词:“师妹她今日在城中,将朱砂根售予知县公子苏衙内。”
师父眉梢一动:“哦?价钱如何?”
温知著报出那个数字,饶是师父见多识广,端着茶杯的手也顿了一下,随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胆子不小,心也够黑。”话是这么说,但眼底却掠过一丝满意。
“只是,”温知著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真实的困扰,“她回来后,在路上追问得紧。关于为何召她前来,以及虑儿的下落……弟子,未能给出答复。”
师父听完,沉默片刻,房间里只剩下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布满皱纹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慢慢摩挲着,眼神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确实与虑儿不同。”良久,师父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苍老的沙哑,“虑儿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心思单纯,却也易碎。而她……”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像把开了刃的匕首,锋利,有主见,懂得为自己争取。虽说行事莽撞些,但这股劲儿或许正是我们需要的。”
他收回目光,看向温知著,眼神变得郑重起来:“她知道害怕,但更知道反抗。逼得太紧,恐怕真会适得其反。这丫头,吃软不吃硬。”
温知著默默点头,他何尝没有同样的感觉。
“既然瞒不住,那便不瞒了。”师父终于下定决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明日她若再问,你便将能说的,告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