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梁岁宜一眼:“老师工作稳定,福利也好,将来你自己的小孩,包括修远之后上高中的时候,都好有个照应。”被点到名的田修远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温娣又继续说:“我是希望你之后毕业了留在乌县的,这边小城市里都是熟悉的人…”
“田叔叔今天怎么不在家?"不等温娣说完,梁岁宜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温娣一愣:“他今天加班。”
梁岁宜“哦"了声。
温娣又说:“我以为你不想见到他。”
梁岁宜没有对这句话发表评价。
桌上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田修远很快吃完,站起身,说了句:“你们慢慢吃。”便又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温娣看着她说:“妈妈在跟你讲很严肃的话题,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梁岁宜放下筷子,转目看向温娣。
温娣说:“修远现在还小,你田叔叔也不是多么靠谱的人,我怕我走了以后,没人照顾修远,你看你和小费也很般配…”她顿了顿,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又将目光转向陈颂,温柔道:“小陈,我这样说并不是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人还是要切实际一点,我希望我的女儿以后能过上稳定一点的生活,你也能继续安心地去追求你的艺术,不要被家庭拖累,你能够理解的吧?”
温娣从小就生长在南方,不管讲什么话,都温温柔柔嗲嗲的感觉。梁岁宜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妈妈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曾经有很长时间,她一度将妈妈视作她的理想长大范本。
这还是第一次,她觉得温娣的声音如此刺耳。那些语调柔和的字句好像是掰开的莲梗中间溢出的粘液一般,软弹又胶黏地缠在她的手上,找不到地方洗,只觉得恶心得难受。她的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胸腔里的气球不断地胀大。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
忽地,一直安静坐在她身旁的男人,莫名低头轻笑了声。他的声音好听,就算是冷笑也显得蛊惑。
坐在桌边的几人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他。
陈颂垂着眼,唇角依旧礼貌而温柔地微微勾起,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甚至显得有些冰冷。
陈颂放下筷子,背靠进椅子里,另只手懒洋洋搭在梁岁宜身后,自然形成保护者的姿态。
他漫不经心地道:“阿姨,您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温娣原本被他突兀的冷笑弄得心脏突突直跳,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她总算放下心来,脸上笑意重新放松,正要说话。突然却又听陈颂慢慢缓缓地说:“只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好奇。”温娣下意识问:“什么?”
陈颂掀起眼帘,目光直视着她,没什么语气地问:“梁岁宜呢?”温娣的嘴唇动了动,没听懂他想问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什么?”陈颂静静注视她片刻,在对方越来越疑惑和茫然的神色中,陈颂抬起唇角,忽然自嘲地笑了声。
“算了。"他垂下眼,余光瞥见旁边的小姑娘不知从何时起身子已经完全僵住,手指在桌子底下,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他的睫毛骤然颤动了下,抬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被她自己的指甲掐出好几道红色月牙的手腕。
梁岁宜似是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转头看向陈颂。小姑娘比他想象中又坚强一点。
眼瞳黑白分明,干干净净地注视着他。
居然没哭。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微微收紧,语调软下来,撒娇似地。“梁岁宜。"陈颂说,“给你五分钟,你选一个吧,你要嫁给数学老师,还是想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