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当即好奇围拢过来,待看清那行字,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一名官员眉头紧锁,喃喃道:“这等题目……”
“必与赵文华、乃至严阁老有关!”钱大用断言道,眼中精光爆射。
他抬头环顾,发现堂内几名铁杆严党已不见踪影,显然是去严府通风报信去了。
事态紧急,钱大用当机立断道:
“潘银台不在,我等值守有责!此疏关系重大,为免贻误,不得不先行拆阅!取拆封刀来!”当下一名书吏取过刀来。
“拆!”
一声吩咐之下,那书吏小心翼翼挑开封口火漆。
纸页展开,那力透纸背、锋芒毕露的笔迹映入眼帘。
钱大用屏住呼吸,众人也紧张地凑近观看。
开篇第一句,便如洪钟大吕,震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臣闻“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年轻官员们下意识地跟着默念: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瞬间溢满胸中。
钱大用目光疾速扫过后续惊心动魄的文字:
“………严嵩柄国十余载,贪如饕餮,奸胜鸱鸮;士风日下如江河奔溃,吏治糜烂似朽木生虫…”.………今日溃决者,止一河之堤;他日所溃者,乃二百年士人精神之堤防……”
“……立罢严嵩首辅之职!速斩赵文华等首恶!…”
“疯了,都疯了……这……这是要……把天给捅破啊……”此疏看完,一名官员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惊骇。
“正本清源……天下为公……”另一名年轻官员看着文中的字句,热血冲顶,脱口而出,“此疏……此疏必将名垂青史!”
“先有《治安疏》直谏君父,再有此《正本清源以公天下疏》涤荡群丑!杜水曹……真国士无双!”有人激动低语。
“若非……若非我有妻儿老小,吾必上疏附杜水曹骥尾!”有人热泪盈眶。
“诸公不见椒山先生(杨继盛)之遭遇?杜水曹此举,实在莽撞啊!”有人表示不理解。
“不!此非莽撞!此乃敢为天下先!”钱大用突然站起,双手用力按在桌案上,身体前倾,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灼扫过众人:
“诸公!扪心自问!杜水曹疏中所言,哪一句不是血淋淋的事实?!群臣失公,只知媚上!士风沦丧,唯利是图!严嵩父子把持朝纲,赵文华之流祸国殃民!这二百年精神堤防,早已被蛀空!今日溃决的是河道,明日溃决的便是社稷江山!”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虽竭力压低,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字字砸在人心上:
“杜水曹此疏,非为一人之荣辱,非为河南一地之存亡!他是在为这早已浑浊不堪的士林,为这危如累卵的江山社稷,敲响最后一声警钟!“天下为公’四字,自孔圣以来,便是我辈士人之魂!今魂将散矣,杜水曹以血饲之,欲唤醒同道!”
钱大用话锋一转,又道:
“此等血诚直谏,若按常例递入大内,纵使送达御前,以陛下对严嵩之倚重,亦恐置之不理、留中不发!届时,杜水曹一片赤诚、警世之言,岂不化为乌有?这警醒天下的正声,岂能就此湮没无声?!”说到这,钱大用一拍案几:
“此疏!当传天下!让这京师百万生民,让这朝野衮衮诸公,都看看!都听听!这大明朝的官,究竟该怎么做!这大明朝的脊梁,究竞在哪里!”
钱大用深吸一口气:
“诸公,我等身为通政司官员,执掌言路枢纽,不仅要将此等血诚直谏直达天听,更要将此等正声传遍朝野!唯有如此,形成汹汹公论,天子才会重视,方能起正本清源之效!”
“你……你疯了!”几名同僚闻言骇然失色,想上前拉扯,却又不敢:“钱通政……慎言!慎言啊!”“钱兄忠义!然严党势大,岂是吾等可撼?当徐徐图,……”几名与钱大用交好的官员上前劝阻,声音压得极低,忧心忡忡。
然而,钱大用胸中的那团火焰已非言语能熄。
他几步跨到那拆开的奏疏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把抓起墨迹淋漓的纸页,高高举起,声音激越如金石交击: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便是昭示吾辈士人应有之担当!为天下公义,虽千万人而往矣!若人人皆因妻儿而缄口,因惧死而噤声,与那蝇营狗苟之辈何异?与杜水曹笔下所斥之“失公’群臣何异?!这煌煌大明,还有何公道可言?还有何正气可存?!”
“吾意已决!纵使明日斧钺加身,亦要将此疏传抄天下,唤醒同道!青史昭昭,后世亦知,在严党一手遮天之时,尚有通政司官员,曾为“天下为公’四字,挺直过脊梁!”
言罢,他不顾众人阻拦,将杜疏猛地拍在桌案,取过一张空白笺纸,抄起一支狼毫,竟就在这通政司值堂之上,当众奋笔疾书,开始抄录!
墨汁在笔端飞溅,字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悲壮!
“钱通政,你……你疯了!”一名年长官员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晕厥过去。
钱大用充耳不闻,值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狼毫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笙上。
空气凝固了,恐惧、震撼、犹豫、一丝被点燃的热血,在每个人眼中交织翻滚。
突然,一名年轻的官员,看着钱大用伏案疾书的背影,又看看那被举起的原疏上“立罢严嵩首辅之职!速斩赵文华等首恶!”的刺目字句,胸中激流奔涌,再也无法抑制。
他猛地冲到自己的案几旁,抓起纸笔,声音带着哭腔般的颤抖,却又无比坚定:
“钱通政!算我一个!下官职小位卑,然位卑未敢忘忧国!杜水曹敢为天下先,吾愿附骥尾!纵是粉身碎骨,亦要让此正本清源之声,传遍朝野,响彻京师!”
这一声呼喊,如同点燃了引信!
“也算我一个!”
“此等正声,若被湮灭,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