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虚惊一场?
那刁难的考题,已是此獠最烈的锋芒?
终是露了怯,不敢在这名册之上兴风作浪?
又或者……其私下与某位官员或士绅达成了某种不可言喻的默契?
王三淮眼角瞥过提调官手中名册:那几个关键名字所在的位置,尚可……
就在这氛围刚趋松弛,众人几乎以为尘埃落定之际
“嗒!”
杜延霖手中的茶盏,轻轻落定在红木案上。
一声清响,却似冰凌碎落玉盘。
杜延霖倏然起身。
他并未垂眸去看那份唾手可得的名册,目光冰冷地掠过王三淮等人脸上骤然凝固的笑容,扫过那些垂手侍立、刚喘过半口气的阅卷官,最终死死钉在那册名录之上。
“辛苦诸位了。”杜延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奇,却似寒针破帛,瞬间刺穿了刚刚浮起的暖意。整个阅卷房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一股不妙的感觉悄然爬上王三淮等人的脊背。“拟等名录已定?很好。”杜延霖继续道,他的声音陡然抬高,如同金钹骤然敲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传本官令!”
“左右何在?!”
沈鲤应声上前。
“立刻封锁府学全部出入口!无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出擅入!”
“所有通过本次岁试之生员一一不论其在拟等名录中位列几何一一即刻鸣钟召令!一个时辰之内,务必齐聚府学明伦堂前广场!有延误者,不问缘由,当场黜落!岁试等次,立判五等!”
轰!
这命令如同平地惊雷,炸得王三淮等人不明所以。
“杜……杜学台!”
赵中行弹簧般弹起,脸色由红转白,声音都变了调,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从容,失声喊道:
“这……这是为何?!阅卷已毕,名录已成!生员去留已有定论!此时锁禁府学,仓促召集……这………
他完全懵了,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通杜延霖要干什么!
名册都拟好了,尘埃都快落定了,他突然要所有通过的考生来集合?
还要封锁府学?!
“为何?赵知县问得好!”
“正因为名录已成,阅卷“圆满’,本官方更要在张榜定等之前,亲眼看一看这些“过考’的绍兴才俊一一究竞是人是鬼!”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利刃,锋芒毕露,寒意彻骨:
“所有召集到场之生员,当场抽签!本官要亲自增设一场“布面试’一验明正身,察其言行,辨其真伪!当堂应答,当堂验才!”
““布面试’?!”
王三淮闻言跟跄一步,差点栽倒!冷汗瞬间浸透了官袍内衬!
验明正身!察其言行!辨其真伪!!
这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在那些名册上某些“关系户”的要害处!
王三淮脑中嗡鸣,他终于明白了!
杜延霖之前的平静、默许,全是麻痹他们的障眼法!是请君入瓮!
他根本不是不敢撕破脸,而是在等!
他一直冷眼旁伺,就是等这份藏着污垢的“成果”出炉,待他们以为万事大吉、心神松懈的一刻!釜底抽薪!当头棒喝!彻底断绝他们私下运作、再次修改名册的任何可能!
“杜学台!此举万万不可!”钱有礼再难自持,失声疾呼,“岁试从未有此旧例!生员此刻或许尚在家中准备喜庆,仓促召集,必致人心惶惶!且布面试耗时耗大……”
赵中行也慌忙附和:“是啊学台,恐引起生员骚动,有伤斯文体面啊!”
“体面?”杜延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狠狠扫过赵中行和钱有礼,声音冷冽:
“功名代笔,考场舞弊,这便是斯文体面?”
“滥竽充数,蛀蚀乡梓,这便是该庆贺的“喜庆’?!”
“本官倒要看看,真正有伤体面,真正会惶惶不安的,是哪些人!”
他目光扫过那些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几个阅卷官,声音响彻全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本官奉旨督学浙江,纠察学弊,拔擢真才!布面试,即本官新政!旨在廓清学政,严把选才关隘!今明令既下,敢有阻挠、妄议者,以包庇舞弊论处!连坐!”
“连坐”二字出口,掷地有声,杀气凛然!
王三淮、赵中行、钱有礼等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顿时失声,再不敢吐半个“不”字!
“沈鲤!欧阳一敬!”
“学生在!”二人目光炽热。
“速去执行!鸣钟召集!一炷香内,张贴布告通知!一个时辰,广场集合!迟者,黜!”
“遵命!”两人身影如风,卷出阅卷房!
“当一一当一一当一!”
沉重的府学钟声骤然响起!声如裂帛,急如骤雨!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撕裂了绍兴府城宁静的晨光!
刹那间,全城鼎沸!
明伦堂前广场。
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聚满了被紧急钟声和衙役火速驱赶而来的生员。
人人脸上写满了惊疑、惶惑与不安。
广场四角,持械吏卒森然肃立,封锁严密,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高台之上,杜延霖身着绯袍,春风掠过,卷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身后,是面无人色、如同被押上刑场的一众阅卷官们。
杜延霖的目光如寒星般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紧张、或恐慌、或坦然的面孔。
他指了指身后紧闭的、存放着那份《岁试拟等次名录》的阅卷房大门,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尔等答卷已阅,名录已成!本官知晓,此刻台下诸生,有的正翘首以待金榜题名,有的或已听闻亲朋祝贺!然”
他话音一顿,如同重锤击打在鼓面:
“此刻名录封存!尔等之名姓前程,尚未尘埃落定!纸上之功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