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既为卿所荐,必有其能。”皇帝不再犹豫,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黄锦!拟旨!”
“奴婢在!”一直屏息凝神的黄锦,立刻躬身趋前。
“其一:户部尚书方钝,久历部务,夙夜在公,虽勉力支撑,然终难挽颓势。今三省告急,度支维艰,国库空虚,黎庶倒悬。此皆主事者之责也!念其年高体弱,积劳成疾,赦免其罪,特恩准致仕归养,赐金百两,驰驿还乡,沿途地方悉心照料。所请,照准!”
“其二:着升仓场总督、户部右侍郎高耀为户部尚书,即刻到任视事!望其恪尽职守,清慎勤勉,不负朕望!”
“其三:河南兰阳县知县海瑞、浙江提学副使杜延霖,着即开缺,暂解本任。命其二人即刻交割印信、公务,星夜兼程,赴京述职!沿途驿站务必妥为供应,不得延误!”
徐阶闻言,不由得心神剧震,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方钝以辞官担责,竟真地为杜延霖铺就了一条直通御前的路!
更将那个命悬一线的海瑞,从风口浪尖生生拽了下来!
这盘棋,豁然开朗,却也凶险万分!
当然,这也全赖杜延霖当年那封《治安疏》的铺垫,让皇帝对直谏已经有了些许“抗性”。否则,海瑞此番字字见血的奏疏,绝无可能如此风轻云淡地收场!
此时,方钝俯首再叩,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卸下重担后的释然:“臣方钝领旨谢恩!”
他庄重地将那顶乌纱帽放在身前冰冷的金砖之上,如同放下自己一生的抱负与责任。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帘幕,行下了最后一次叩拜大礼。
额头轻轻触地,动作缓慢而沉重。
一下。
两下。
三下。
礼毕,方钝抬起头,老泪纵横:
“巨……方钝,拜别陛下!望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说着,方钝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帘后那朦胧的身影,再次深深一揖到地。
在黄锦示意的小太监搀扶下,他步履蹒跚地向精舍外走去。
那微微佝偻的背影,是无比的孤独。
精舍内,死寂再次弥漫,比之前更甚,仿佛方钝带走了最后一点温度。
“都退下吧。”少时,帘幕之后,嘉靖帝的声音飘来,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臣等告退!”
徐阶、严嵩、吴山等一众重臣如蒙大赦,纷纷叩首,躬身退出。
玉熙宫内,群臣退尽,只剩下侍立的黄锦和几名屏息的内侍。
但嘉靖帝依旧隐在纱帘之后,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名字被唤出,打破了沉寂:
“黄锦。”
“奴婢在。”
“宣陆炳。”
黄锦心头一凛,连忙应声:“遵旨!”
说着,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躬身退出,亲自去传召。
不多时,锦衣卫掌卫事指挥使陆炳的身影出现在精舍门口。
他身着大红色蟒服,腰悬玉带,步履如风,脸上惯有的恭敬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臣陆炳,叩见陛下。”陆炳利落地跪下行礼。
“起来吧。”嘉靖帝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但仍隔着纱帘。
陆炳应声而起,垂手肃立,腰背挺直,目光低垂,静候圣谕。
帘后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字句。
随后,嘉靖帝的声音响起,依旧平淡:
“海瑞的这封奏疏,你看看。”
嘉靖的话刚说完,黄锦立刻躬身上前,递上海瑞的那封奏疏。
陆炳双手接过,展开,然后一字一句地阅毕,然后回道:“回陛下,臣看完了。”
“哼。”一声极轻的冷哼从帘后传来:
“这海瑞,一个七品知县,好大的口气!好一个“文章写尽天下事,笔下何曾见苍生’!呵!“君道失正’?“治国之道’?字字狂悖,句句犯上!”
这话锋转得微妙,陆炳立刻捕捉到了关键。
皇帝虽然明面上接受了方钝的“交换”,但内心深处的猜忌与怒火,远未平息!
他并不相信海瑞上此疏的目的单纯,更不相信海瑞此举是孤身犯险!
“臣以为,海瑞此举,大逆不道!应当彻查!”陆炳立刻沉声道,表明了立场。
果然,嘉靖帝接下来的话,图穷匕见:
“朕已下旨,召海瑞、杜延霖即刻进京述职。明面上,是让他们来“述职’。但是!”嘉靖帝的声音陡然拔高、转厉:
“陆炳!”
“臣在!”陆炳心神一紧。
“朕着你,即刻挑选最得力、最心腹的缇骑,持朕密旨,星夜南下!”
嘉靖帝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帝王心术的深不可测:
“此行,表面是为宣旨,实则为朕查明一事一海瑞与杜延霖,究竞有何勾结?!”
皇帝顿了顿,继续道:
“海瑞此疏,字里行间,对杜延霖在浙江的“躬行’、“番薯’之事推崇备至!其指斥朝堂诸公“尸位素餐’、“空谈误国’之语,与杜延霖昔日在京师金水桥前、浙江西湖畔所倡“躬行天下为公’、“斥虚务实’之论,何其相似尔!”
嘉靖帝声音突然拔高,在陆炳面前,他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怀疑:
“海瑞,区区一七品县令,焉能有此胆魄?焉能写出如此直指朕躬、动摇国本的狂悖之言?!此次上疏,言辞之烈,不亚于当年杜延霖之《治安疏》!你给朕仔细查!查个水落石出!”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查!查他们之间所有书信往来,片纸只字不得遗漏!查是否有密谋串联,结党营私!查杜延霖是否在背后为其谋划、撑腰、特别是……海瑞上疏,是否就是杜延霖所指使!”
此时,嘉靖帝的声音阴冷地可怕:
“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