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归,灾后拿什么赎?最终还不是成了死契,地归了东家!”
杜延霖点点头,面色凝重道:“下车,细探。”
众人换上青布直裰,混入卖地的队伍当中。
周围的灾民麻木地排着队,低声的交谈如同绝望的絮语,断断续续飘入杜延霖耳中。
“…地价又低了…”
“…俺娘病着┅好歹让她走前…吃顿饱饭…”
“…听说西边有人抢了粥棚,打伤了衙役…”
“抢?抢了也活不了!官兵转眼就到…唉,都是被逼的…”
“逼?还有谁比开封城里那位“张爷’更会逼人?”一个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响起,虽然压得很低,但杜延霖听得真切。
他循声望去,是一个断了半条胳膊的老者,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旁边一个汉子连忙扯了他一下:“老李头,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呸!”那老李头啐了一口,却终究不敢大声:
“祸?老子家破人亡,还怕什么祸?我那二十亩好地!就在汴河边上!硬是被周王府的庄头,那个张显忠的狗腿子,伙同县衙的书办,做局诬陷我儿欠了王府的高利贷!利滚利,生生把地夺了去!我儿去理论,被打断了腿,扔进大牢,没熬过三天就…就…”
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
“张显忠”三字一出,周围几个灾民眼中都露出深切的恐惧和同样的恨意。
“老丈,您说的张爷…是?”杜延霖装作好奇,凑近低声问道。
那老李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像个落魄书生,才稍稍放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血泪的控诉:
“还能是哪个张爷?整个河南,谁不知道周王世子妃的亲爹,周王府的大总管一一张显忠,张爷!那就是咋们河南百姓头上的活阎王!”
旁边另一个妇人忍不住插话,声音颤抖:
“我们村的李小娘子…就因为在河边洗衣服,挡了张爷管家游湖画舫的路,就被…就被强掳进府,第二天…尸体扔在了乱葬岗!县太爷连问都不敢问一声!”
“这张显忠仗着周王府,横行霸道,放印子钱(高利贷)逼人卖儿卖女卖地!凡是好田,靠近水源的,他看上了,那就是他的!稍有不从,轻则打断腿脚,重则家破人亡!我们这些人的地,多少都是被他,或者他手下的爪牙用几斗粮就“买’走的!”一个瘦高汉子在一旁恨恨地补充道。
“何止我们!”一个看起来读过书的中年人愤愤道:
“听说河南府那边闹起来,根子也是因为王府的庄头趁着灾荒,用更低的价格强买土地,压价更低,还打死了人!这才激起民变的!只是被官老爷们压着,报上来只说是刁民抢粮!”
“张显忠…”杜延霖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凛然。
王府的庄头、管事,不过是爪牙,真正盘踞在河南大地,吸吮民脂民膏的庞然大物,是那些藩王们!河南一共有十五位藩王就藩,其中为害最深的,就是开封城里金碧辉煌的周王府!
这周王府名下有200万亩土地,这其中不知多少是兼并民田所得!